第二回窺美色二狼動賊心
戶部尚書府,林大小姐的閨房里。
散發(fā)著檀木香的妝奩靜靜地擺在梳妝臺,微敞的窗戶縫兒里,外頭的寒風(fēng)悄無聲息的吹進(jìn)屋里頭,惹得青絲紗帳四角垂下的香囊來回擺動。
一方端端正正的圓銅鏡里頭,卻是露出一張花容月貌的臉來。
佳人雙眼角下依稀還掛著淚痕,分明是方才哭過一場。
她伸出一只纖纖素手,捻起一方干凈帕子,拭了幾下眼角。
身后替她綰發(fā)的丫鬟秋蕓拿眼瞄著銅鏡里的可人兒,既有些憐惜大小姐突逢的這般變故,可心底里不知怎的卻又帶上了幾分快意。
大小姐啊大小姐,恁你出身再好、相貌再好,可這一朝老爺不在了,你的靠山也就跟著倒了!
興許呀,你這嬌貴身子還得過上似我們這般下等人過的日子,誰能知道往后的事!
隔著面描金繡鵲的屏風(fēng),林夫人正在屏風(fēng)后頭一面往衣裳外頭套著素衣,一面還在與外頭的自家女兒說著話兒。
“姝兒,等你爹的事情辦完了,咱們立刻啟程去鄉(xiāng)下,這金陵城里萬萬是不能待了。你爹他……他這次多半也是為了我們娘倆兒才……”
林夫人說著這里,眼淚珠子又是止不住的落在手背上。
若是依著她往日的性子,遇上這種大事,本就該隨著老爺一同去了。
老爺是那么講究體面的人,便是去了地下,也該有人作伴留在身邊服侍才對。
可是她還有個姝兒要看護(hù)啊!
姝兒這會兒年方二八,正是嫁人的好時候,趕上了這種大事,少不得要耽擱三年。三年后年紀(jì)就大了,那時候又該如何尋個好人家。
越想到今后之路的難走,她越發(fā)的悲從中來,不可斷絕。
林夫人這頭說著說著便止了聲,只能聽見些許嗚咽聲從屏風(fēng)后面?zhèn)鞒觥?br>
銅鏡這頭,林大小姐本是擦拭過的眼角又流下來了兩行晶瑩的淚珠。
替她梳頭攏發(fā)的丫鬟秋蕓將一朵白色的絹花別在發(fā)間,烏黑的青絲間多出這一朵白花來,好似冬日臘梅花的枝頭堆砌起的那一簇潔白無暇的雪。
“大小姐,我替你綰好發(fā)了!
林大小姐聞言徐徐起身,丫鬟秋蕓剛替她披上一件外罩的素服,將衣裳理得服帖了,林夫人這邊也整理好了衣裳從屏風(fēng)里頭走了出來。
她伸出雙手,握住自家女兒的手,拍了拍后者的手背道,“走吧,來傳旨的大人也該到了!
林夫人到底還是要比自家女兒堅韌一些,這些兒她的臉上已沒了淚跡。
有些眼淚只能流給自己人看,若是露在外人眼里,不過徒增輕鄙罷了。
母女兩人一路出了內(nèi)院,一路上丫鬟家丁們都在院落檐下四處掛上了白布。
林正賢的妹妹林正蕙,林夫人的小姑,也就是林大小姐的姑母,這會兒正在指揮著家里的大小仆婦們忙活著灑掃接待的事宜。
這三個女人碰了面,尋了方院中的石凳坐下,各自強(qiáng)忍著心中悲痛,商量了一番林家接下來的出路。
得知林夫人決定遣散家中的大部分仆婦家丁,居家搬去鄉(xiāng)下的一處別苑,林正蕙也是點(diǎn)頭贊同。
眼下自家哥哥看似是服毒自殺,可實(shí)際上死的不明不白的。
今日上午他下朝回來時都是好好的,為何那位穿著藏青衣袍的男子去了一趟哥哥的書房,事情就變成了這樣?
對于哥哥的死因,林正蕙與林夫人和林大小姐一樣,她也不相信自家哥哥會做出中飽私囊這般害國害民的事情來。
可是有些事情,只能揣著明白裝糊涂。
若是她敢走上大街哭喊自家“冤枉”,那恐怕死的就不只是哥哥一人了。
恐怕整個諾大的林家也將在瞬間傾覆,甚至灰飛煙滅!
論明白,這對林家的妯娌兩人當(dāng)真是心里頭都擺著塊明鏡了,光亮著呢。很多個內(nèi)里外人瞧不清的事情,兩人實(shí)則都清楚的很。
三人談了些許話后,外頭的管家來報宮中傳旨的人到了,人已經(jīng)迎進(jìn)了大門了。
三女這才彼此相互扶持著,一路走到前院。
待到了前院,三人見了傳旨的大人也不敢抬頭多看,一個個都俯首跪了下去。
今日前來林府負(fù)責(zé)傳旨之人,卻是昔日戶部尚書的手下戶部侍郎和大人。
此人生得三庭五眼,眉目端正,面容英氣勃發(fā),似是個正派人物。
可沒人知道,戶部貪污庫銀一案的檢舉之人,正是這位和大人。
這些年來,朝中朋黨之爭盛極一時,引來政局動蕩不安。
但凡置身朝堂之人,沒有人能夠做到始終不站隊。
便如這位和大人,明面上是戶部尚書的手下,其實(shí)他在朝中早已暗投了一方陣營,而這方陣營與林大人林正賢所在的陣營恰恰是死對頭,是以才有了他匿名舉報在先、林正賢服毒自殺一事在后。
如今戶部尚書林大人已歿,空出來的這個戶部尚書的位置,十成有八成是要留給他的了。
此時的和大人擺出一臉正氣的模樣,掃了一眼跪在自家眼前的三位林家女眷和三人身后連帶著跪下的一眾仆婦家丁,打開手中的圣旨開始宣讀了起來。
“奉天承運(yùn),皇帝昭曰:
今戶部尚書林正賢因辦理戶部庫銀失竊一案不利,更有監(jiān)守自盜之嫌。念爾今幡然醒悟,自知有罪,以死謝朕當(dāng)年的提拔之恩,故今收回爾之官銜、爾之戶部尚書府邸一座,爾府中一切財物皆充歸國庫所有。另林家女眷三人,限爾等半月內(nèi)搬離金陵城,終生不得再回,欽此!”
三女身子皆是一顫,齊聲叩謝道:“草民謝陛下恩典!”
此時林正賢的戶部尚書官銜被褫奪,林夫人便不可再自稱臣婦。林正蕙與林家大小姐也皆是白身,只能自稱“草民”。
待林夫人上前領(lǐng)旨時,和大人卻是瞇著眼睛打量這位當(dāng)年名冠京華的美婦。趁著她低頭雙手接過圣旨,他的手趁機(jī)在對方滑嫩的手上摸了一把。
林夫人整個人身子一震,明白自己方才被人輕薄了的她,雙眼再度泛紅,卻不敢抬頭,領(lǐng)到圣旨后便退了回來。
而跟在和大人身后的一名年輕侍衛(wèi),一雙眼神始終在林家大小姐身上打轉(zhuǎn)兒。此人一頂烏黑的帽檐下,露出一張俊秀的臉龐,眼珠子里露出的精光分明沒有幾分善意。
此時佳人已經(jīng)起身,他越是仔細(xì)瞧著對方的姿色儀容,越發(fā)的心癢難耐,只覺得有那幼年貓兒的爪子在自家心頭尖兒上撓著癢癢。
恰巧此時,和大人回頭看了一眼自家裝作侍衛(wèi)前來的兒子,卻見后者目光都黏在了一人身上,他順著兒子的目光看去,發(fā)現(xiàn)自家兒子正盯著那林大小姐看。
這位林大小姐便是穿著那一身寬大的素服裹身,卻仍能勾勒出宛如蒲柳不堪輕盈一握的曼妙身段來,一頭烏黑發(fā)亮的長發(fā)雖束在腦后,仍越發(fā)襯得脖間的那片雪白滑膩可口,脖子下面是高聳的胸脯,胸脯往下……
此時,林大小姐也敏銳的察覺到,那位負(fù)責(zé)傳旨的大人正在用一種令人極為不適的目光上下打量著自己。
在她身旁的姑母林正蕙也發(fā)覺到了氣氛有些不對,后者當(dāng)即上前幾步擋在了自家侄女身上,主動與眼前的和大人客套起來。
林夫人也會意的快步轉(zhuǎn)身,拉住自家女兒的手臂帶著人匆匆趕回后院。
此時林夫人心中,已經(jīng)隱隱有了不好的預(yù)感。
如今林府已經(jīng)徹底沒落,這座戶部尚書的府邸很快也要跟著姓和了,是以見兩位佳人母女離去后,和大人根本就懶得應(yīng)付眼前姿色平平的林正蕙。
他三言兩語敷衍了林正蕙幾句后,便帶著自己的人離開了林府。
剛出林府沒多久,和大人那位扮作侍衛(wèi)的兒子急忙湊到自己父親跟前,壓低聲音說道,“爹,我要那個林家大小姐!我要把她收入房中做妾!”
和大人聞言皺起了眉頭。
“林家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落了,她算是什么大小姐?便是給你做妾也沒這個資格!”
和大人這話真真是誅心了。
就在今日早朝的時候,他見到林正賢這位頂頭上官,還是恭恭敬敬的低頭向人行禮過的?蛇@會兒人家剛斷氣沒多久呢,他就說頂頭上官家的這位嫡出大小姐連給自家兒子做妾都不配!
真的是不配嗎?
實(shí)則不然。他和大人與林大人年紀(jì)相仿,一個做的是戶部侍郎,一個做的卻是戶部尚書,若是放在平時,前者對后者那真是得畢恭畢敬,可眼下……后者已經(jīng)倒了、沒了!
所以,那對名滿金陵城的母女花的滋味,他也想嘗上一嘗啊!
只是這種事情,卻是不足為外人道也。
便是兒子也不可說,免得讓對方因為女人而生出嫌隙來。
是以這會兒被父親大人一口回絕的戶部侍郎之子,心中也有了幾分不解。
“爹,是不是那林姝已有了婚配?”
“婚配?”他這話倒是提醒和大人了。
聽說林正賢原本是想將自己的寶貝女兒嫁給那一位的兒子的,可惜那一位的兒子也是個金陵城里有名的花花公子。林正賢怕女兒嫁過去受苦,終是沒提這個事情。
可是現(xiàn)在嘛,他林正賢的妻女,都要便宜他和某人啦!
他一想到這里,整個人心中的激動喜悅之情,當(dāng)真是溢于言表。
不過眼下林府還要辦喪事,待喪事一過,這對母女倆兒定是要出城去往鄉(xiāng)下的。
到那時,他派人半路裝作山匪劫道,然后神不知鬼不覺……有些事情,自然就能水到渠成了。等他玩膩味了之后,就把人清理掉。
畢竟他是即將要成為戶部尚書的人了,不能給人留下把柄。
和大人的這副算盤,不可謂打得不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