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暄傷得很重,昏迷不醒。
嘴里一直呢喃自語,她一聲聲自問聽在南宮宸耳里不是懺悔,而是埋怨。
埋怨他無情將她送入監獄,埋怨他出手對付陸家,迫使陸維森與她脫離父女關系,讓她失去一切。
三年的牢獄生涯,她還是不知悔改,還在為自己的喪心病狂找理由。
南宮宸寒眸森然,凝著渾身纏滿紗布的陸暄,長腿好幾次邁開卻又縮了回來。
他本不是個熱心之人,今晚卻在聽到呼救聲后急急停下車,看到陸暄被流浪狗噬咬的那一幕,他的心仿佛被烈油濺到,前所未有的擔憂灼痛了他的理智。
以至于出手救她,還氣急敗壞將她送到醫院來。
眉頭越皺越緊,成了一個深刻而凝重的“川”字,寒眸深不見底,此時卻浮現不該有的茫然。
三年前,陸暄教唆一群混混對陳家宜施暴,當場凌虐至死,場面慘絕人寰。
陸暄還派人破壞了陳家宜的手機系統,消除所有通訊記錄,將自己與這件事撇得干干凈凈。
所幸陳家宜一直有寫日記的習慣,她在日記上明確寫明了是陸暄約她去看電影,才能逮到真兇,告慰她的在天之靈。
她害死的不單單是一個陳家宜,更奪走了陳琳的靈魂,讓她終日沉浸在痛失獨女的劇痛當中,瘋癲成狂。
陸暄是如此狠辣,歹毒,心如蛇蝎,他怎么能因為她遭遇到一點小挫折就同情她?
想到陳家宜的救命之恩,南宮宸有種再度傷害恩人的負罪感,大步流星離開房間。
身體虛弱到極致,陸暄昏迷了兩天兩夜才清醒。
渾頓的腦子一片空白,想不起前因后果,只是,稍有動作,身上就撕裂般的疼。
“陸小姐,你不要亂動,這樣你的傷口會再裂開的。”一名五十開外的中年婦女急急按住她。
“你是誰?”陸暄本能戒備。
中年婦女慈愛笑了笑:“我是你的護工,叫周彩,陸小姐可以叫我阿彩或周護工。你有什么需要就告訴我,我當護工十幾年了,還是很有經驗的。”
“護工?”陸暄喃喃重復著,混沌的腦子記憶涌入,她記起深夜巷子口被流浪狗追咬的事了。
看了眼墻上的日歷掛鐘,陸暄秀眉深鎖,快速掀被要下床,周彩急急攔住了她:“陸小姐,你要上廁所嗎?慢一點,不要動作這么大。”
“我要”回家兩個字卡在喉嚨里,灼燒著她的心:“出院。”
“陸小姐,你傷得很重,傷口遍布全身,有幾處都感染了,你不可以出院的啊。”周彩急得提高了音量,一邊按住陸暄。
周彩的熱心腸,陸暄很感激。她已經好久好久沒有碰到這樣的人了,哪怕她是因為一份工作。
神智越來越清明,傷口的痛蝕骨鉆心。
陸暄咬牙隱忍,抬眸望向周彩:“我身無分文,付不起你的護理費。”
“陸小姐,你放心吧,已經有人替你墊付了所有醫療費和護理費,你只要安心養靜,配合醫生就好。”周彩笑笑,就要扶陸暄躺下。
“是誰為我墊付的醫療費?”陸暄驚問,那晚確實有人救了她,但她已經被流浪狗嚇得神智崩潰,沒有看清她的救命恩人。
“這個我也不清楚,是你的主治醫生安排我來照顧你的。陸小姐,你先不要胡思亂想了,你的傷是流浪狗咬的,雖然已經打過狂犬病疫苗,還是怕帶有其它病菌,處理不好是很危險的。”周彩極力勸著,當護工十幾年了,她還沒有見過像陸暄這樣的病人。
“謝謝你,周護工,但我不能接受來路不明的幫助。”她現在連命都不是自己的了,還不起另一份恩情。
“陸小姐”不管周彩怎么勸,陸暄還是執意要出院,兩人拉扯間,陸暄傷口裂開,藍白相間的病號服上浸透出染上斑斑血跡,她還是不管不顧往外走。
周彩不敢再阻擋她,此時身穿白大卦的醫生推門而入,周彩宛如看到救星:“姜醫生,你快勸勸陸小姐,她執意要出院,我攔都攔不住。”
姜亦恒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對陸暄微笑說:“出院是病人的權利,但身為你的主治醫生,我有義務告知你病情,提出建議。陸小姐,你身體很虛弱,加上病菌感染,傷口發炎嚴重,如果沒有得到及時有效的治療,病菌很快會擴散,將會侵襲你的五臟六腑。陸小姐,人命關天,就算你有再大的理由,也不應該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事,可以慢慢做,命只有一條。”
命只有一條,這五個字醍醐灌頂,陸暄愣了愣。
她的命是用另一條命換的,她沒有權利輕率處置。
深吸一口氣,陸暄雙眸清亮望向姜亦恒:“我的傷需要多久才能治好?”
姜亦恒想了下,鏡片后的丹鳳眼溫柔極了,讓人如沐春風,滋生出信任:“一般醫生不會回答你這樣的問題,我盡力而為,只要你的傷口不繼續惡化,一周之后應該出院。”
“那就麻煩醫生了。”陸暄朝姜亦恒深深鞠了一躬,轉身走向病床,蓋好被子。
見狀,姜亦恒唇畔的笑容更深了。
行醫幾年,他第一次見到這么有趣的病人。
陸暄沒有手機,也沒有沈雪英的聯絡方式,只能等待傷好再回去解釋。
一旦下定了決心,陸暄的配合度比任何病人都高,但由于她身體底子太差,恢復的情況不如預期的好。
一周后,她還是執意出院。
姜亦恒勸說無果,只能把自己的聯絡方式給她,讓她一有情況就給她打電話。
天空飄著細雨,嚴冬刺骨的冰寒,陸暄身上連買把傘的錢都沒有,只能冒雨疾步而行。
一輛限量版的邁巴赫自她身邊使過,陸暄被濺了一身泥水,冷得瑟瑟發抖。
進魅色時沈雪英讓人給她買的棉衣被流浪狗咬爛了,身上這件高領毛衣是她僅有的御寒衣物,現在濕透了,她只怕還沒走到魅色就凍死街頭。
邁巴赫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陸暄拾起地上石子,用力一擲。“咣當”一聲,后視鏡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