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潘蘇家轉移到這幢叫做“唯美”的別墅,變化的是地點,不變的是我自我囚禁的生活。
電視機24小時開著,偶爾播一播聳人聽聞的新聞。
潘蘇家里被盜的新聞上了電視,小區的監控顯示一群蒙著臉的人洗劫了她的家。其實家里什么都沒丟,但監控證據拍到了一個在潘蘇家多次敲門的男人,他現在是最大的嫌疑人。
“劫匪先多次敲房主的門,試探房主是否在家。確認家中沒人后,劫匪便將房主家洗劫一空……”
監控里那個男人十有八九就是李家安排的人,沈睿源顯然是讓李家人撲個空,然后還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李家一定很氣,但這件事到此還不算完。
他還有什么布置?
傅修送我到這里之后就馬上離開了,他也沒有跟我說明沈睿源的計劃。
日落日出,又是一天。
我從噩夢中驚醒,醒來時床邊有老媽子親切慰問,“少奶奶要起來了嗎?”
我哪里習慣被傭人照顧,忙自己起床洗漱。
樓下早餐飄香,我微紅著臉下樓坐在餐桌邊,熱湯盛好送到我面前,他們齊齊地站了一排,問我還有沒有其他需要。
“沒事,你們忙你們自己的吧。”我只想快點打發掉這些人。
他們才散了沒多久,又一個穿著筆挺西裝的高大男人走到我身邊來。
“少奶奶,少爺準備好了。”
我錯愕地多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話語里的意思。
他打了個響指,隨即便有人過來把電視機線接了其他東西,等他們忙完,電視機屏幕上赫然出現了一艘貨船,而貨船的甲板上站著沈睿源。
他穿著厚厚的羽絨服,可我看著他被風吹得飛揚的頭發,哪怕坐在一室暖氣里也替他感覺到冷。
這是一場直播,但接下來要發生什么我一無所知。
傭人拿來毛毯給我蓋上,我雖然不覺得冷,卻舍不得放開那重厚厚的毛絨。
沒多久后,李旺之帶著他的保鏢和助理出現在屏幕上。
看樣子他是來跟沈睿源談判的,但沈睿源顯然不愿意見他。
“沈總,你我兩家本是世交,何必為了一個女人鬧成這樣?”李旺之的聲音在獵獵江風里聽起來忽近忽遠。
沈睿源露在鏡頭前的側臉似笑非笑,他沒有看李旺之,一眼都沒有看過。他的目光落在茫茫江面上,好像我真的永遠埋藏于那一汪江水中似的。
想起昨天他接電話時的那幾秒,我忽然想起“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愴然。
故意制造失蹤的假象而讓他擔心我,我何其殘忍。
李旺之對沈睿源冷漠和強硬的態度直接表示不滿,“既然沈總不想跟我談,那我去跟董事談。”
說完,李旺之帶著人馬似乎就要走。
鏡頭沒有移動,但那邊傳來傅修的聲音,估計他今天的任務就是負責好好直播這一場鬧劇吧。
“李副總,既然只是李小姐和我們少爺兩人之間的事,您又何必把自己牽扯進來,還去驚動我們老爺呢?小少爺昨天晚上受了涼,今天早上起來不舒服,老爺正陪著小少爺和夫人呢,您該不會想要去打擾他們吧?”
李旺之看傅修的眼神充滿不屑和唾棄,那種高高在上自以為是的李家人特有的光芒令我感覺惡心至極。
他們兩方正僵持不下時,不遠處傳來嘈雜人聲。
我看到的鏡頭單一而固定,就像一只潛伏在暗角里的眼睛,漠然而深邃地洞察著這場人間鬧劇。
很快,嘈雜人聲漸近,我還沒看清來者何人,只聽見李旺之緊張地高聲問,“你怎么來了?!”
隨后他伸手指向周圍其他人,“你們這群飯桶!你們怎么看著小姐的?!”
“二叔別怪他們,是我自己要來的。”
李盛欣臉白如紙地出現了,她的視線里只有被羽絨服緊裹著的沈睿源,甚至連她二叔都沒能從她眼里分去一寸天地。
“你不是想見我嗎?所以我來了。”李盛欣虛弱地笑,看起來她似乎大病了一場,“你餓不餓?我出門前給你做了桂花藕。”
她正說著,后邊就有人端著一個燜燒杯過來。
李盛欣指著別人端的東西,淺淺而甜蜜地笑,“我試過了,挺好吃的,你嘗嘗。”
沈睿源沒有說話,看起來壓根沒打算張嘴。
李盛欣好像看不見他滿臉密布的陰云一般,親手端過那個燜燒杯,打開蓋子,又伸手問后邊的人要了一雙筷子,夾起其中的一片桂花藕。
那道冷盤,我也做過,而且還做過很多次。
不知道她做的味道和我做的味道有沒有什么不同。
他真該嘗嘗的。
我攥緊了胸前的毛毯,在這個船上的人根本看不到的空間里,自己跟自己較勁。
鏡頭那邊,見沈睿源無動于衷,李盛欣便將筷子再朝前伸了伸,越來越靠近他嘴邊。
李旺之別過頭去,好像不忍心看他侄女如此不計身份低三下四地伺候一個男人。
我想起潘蘇前幾天無意間說的一句話:愛一個人就是鬼迷了心竅。
在李家,李盛欣也是他們合力呵護的小天使吧,可是誰讓小天使動了凡心呢。神仙動了凡心都能說出只羨鴛鴦不羨仙這種離經叛道的話來呢,何況她一個情竇初開的小姑娘。
李盛欣送到沈睿源嘴邊的桂花藕最終被打落在地,這個結果符合了所有人的意料。
李旺之沉著臉過去拉李盛欣,李盛欣搖搖欲墜,看起來都已經快要站不穩了,卻還對李旺之撒嬌道,“二叔你別阻止我,我特意給他做的,怎么也要讓他嘗一嘗。”
多么卑微的愛啊,他會不會看見眼里。
為了他,她不惜折損了李家尊嚴,他還會不為所動嗎。
李旺之身邊的人忙來相勸,也算是個李旺之和李盛欣臺階下。
李旺之松開手后,李盛欣又伸筷子到燜燒杯里重新夾起一塊桂花藕。
“雖然還沒冷透,但是只剩一點點溫度了。這種天氣吃冷的對腸胃不好……你嘗一嘗……”李盛欣似乎要笑著哭出來了。
“別給我來這套。”沈睿源嘶啞著聲音開了口,“人呢?”
我看不清他看李盛欣的眼神,但從李盛欣受了驚嚇和委屈的反應來看,他此時看起來應該不太友善。
李盛欣夾舉著一片桂花藕的姿勢沒有動,她甚至好像有些羞赧似的,低了低頭,抿唇一笑,“你先吃點東西,我知道你兩天都沒好好吃過……”
這一次打斷她的話的是“咚”的一聲響,而那聲響之所以發出來,是因為沈睿源終于摁不住脾氣,抬手掀掉了李盛欣手里的燜燒杯。
“沈少爺!你太過分了!我們家小姐辛辛苦苦做了一整晚才做好……”
啪!
李盛欣還有力氣抽她的小跟班一巴掌,是不是證明她還沒有病入膏肓,她看起來比我還有力氣多了嘛。
哭聲、勸聲、警告聲交織,鏡頭那邊又亂糟糟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