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幾天,我后腰的傷口開始瘋狂長合,新生出的皮肉讓我癢得狂躁不安,潘蘇使勁笑。
“我跟你說,你真要珍惜我在這兒陪你的時間,再過兩天我就飛意大利了,你一個人在這里,可千萬小心,別暴露出有人生活在這里的痕跡。”潘蘇一邊檢查冰箱和廚房里的存貨,一邊叮囑我,“沈睿源已經(jīng)放話出來了,如果李家沒辦法把你找出來,他就會想盡辦法把李盛欣丟進青江里。”
我愣了下,心中百感交集。
“這不就是你想看到的嗎?你發(fā)什么呆啊,我話還沒說完呢。”潘蘇不滿地吐槽我,“所以,眼下李家人一定會像瘋了一樣搜尋你的蹤跡,我感覺我們小區(qū)最近都多了很多生面孔。雖然我平時很小心,但我不在家總是照顧不了你那么多,欸,你自己好好保重啊。可別死在我家了。”
我眼前突然閃現(xiàn)第一次見到潘蘇的情景。
綠裙子,高個子,單眼皮,超模形象。
現(xiàn)在她在我眼里好像變了一點,雖然外形還是那樣,可就是有什么東西不同了。
“你哭什么啊。”潘蘇笑得露出兩排白牙,“你該不會是喜歡上我了吧?我這么拜金又愛算計,眼里還只有秦昊陽一個人的人,你有什么可喜歡的?”
我抬手背抹掉眼淚,“你路上小心點。”
“嗨,被你弄得我都有點不敢走了,真怕有人來燒我房子。”
我愕然,她嘿嘿地笑,“我以前還沒現(xiàn)在這點小名氣的時候,可會撩男人了,一撩一個準(zhǔn),全齡通殺。可是有一次不小心撩到別人的男人了,那女的挺彪,上來先把我打了一頓。我那會兒還不知道死活,受了傷又去找那個男人,指望他能幫我報仇。他是幫我出頭了,可后來我住的那個小公寓就被人點了火,那火燒的啊,我都以為我會死呢。”
我身邊最愛把死啊活啊的掛在嘴邊的人就她了。以前覺得她很利己主義,是個碰上點什么利益糾紛就會明哲保身的人,可就是這樣一個人,卻讓我在危難無路時突然想起并選擇了無條件的信任,而最終她也沒有把我趕出去,甚至收留我這么個麻煩精直到現(xiàn)在。
這大概就是我剛剛為什么突然哭出來的原因。
人跟人的緣分,說不清。
潘蘇走了之后,這個一百多平方的三居室忽然顯得特別空。
她走之前把客廳里的窗簾都拉得嚴(yán)嚴(yán)實實,窗子關(guān)緊,大門鎖死。冰箱里全都是魚蝦蔬果,還有日期新鮮的酸奶。廚房里堆著方便面,但是方便面箱子上貼了紙條,紙條上寫著“想死你就吃這個”。
天天吵鬧的電視機關(guān)掉了,但我還可以依賴潘蘇留給我的手機。
時間忽然變得特別緩慢,我把本地的新聞——連那種雞毛蒜皮家長里短的糾紛都看完了,沒有看到我關(guān)心的人和事,最終百無聊賴地起身去洗手間,撩起寬大的毛衣,背對著鏡子,扭頭想去看傷口長得怎么樣了。可我才踏進洗手間,潘蘇家的門鈴就被人摁響了。
叮咚,叮咚,一聲又一聲。
我縮在洗手間里不敢亂動,迅速摸到手機給潘蘇發(fā)微信。
「可能是傻逼物業(yè),你別理。」
門鈴聲響了幾次就沒再響,我卻如驚弓之鳥一般,再也不敢在客廳晃蕩,全程都窩在次臥里。
天漸漸黑了,窗簾下擺透進來的光和客廳里開著的燈是我唯一的光明。
肚子開始咕嚕咕嚕叫,我打起精神溜進廚房,擰開水龍頭準(zhǔn)備隨便煮點小魚小蝦填飽肚子。
然而,空空的水龍頭提示著我,這里停水了。
我才意識到這一點時,客廳里的燈也啪地一聲滅了。
像世界末日一般,無力感洶涌襲來。
只消一瞬,我就明白停水停電意味著潘蘇之前準(zhǔn)備的一切都沒有了意義。雖然家里備了很多飲用水,我不至于這么快死去,但停水?dāng)嚯娺@件事本身不正常!
該不該告訴潘蘇?即便告訴了她,她又能做什么?難道我要讓她從意大利飛回來照顧我嗎?我給她添的麻煩已經(jīng)夠多了。
然而我撐死逞強也是沒有意義的。因為斷電之后我很快就要面臨和世界斷開聯(lián)系的可怕現(xiàn)實,手機右上角現(xiàn)在顯示還剩下百分之八十的電,就算我讓它待機也只能撐三天……
猶豫再三,我終究還是給潘蘇留給我的號碼打了一通電話。
她好像一點也不意外,“我就知道我這兒也被李家人盯上了,他們真是夠喪心病狂的……你別怕,主臥床頭柜第二格抽屜里有四個充電寶,都是充滿電的,不過你也悠著點用。停電了就沒有供暖,你自己多穿點別再凍著。明天昊陽會過去一趟,裝作找東西寄給我,他去的時候水電供應(yīng)應(yīng)該會自動恢復(fù),到時候你趕緊趁水電都有好好做一頓飯。”
囑咐完后,潘蘇又忍不住罵罵咧咧,“敢斷我的水電,弄壞我家冰箱我要炸死他們!這年頭有幾個臭錢還真了不起了。”
她說話的時候,我又猛然想到一件事。李家這么厲害,應(yīng)該也能想辦法監(jiān)聽潘蘇的電話吧?!
“所以我用的不是常用號碼,他們知道個屁。”潘蘇哈哈大笑,“就讓他們抓不著,看他們像熊瞎子一樣撲來撲去的,好玩!爽快!宋安瑤,你可千萬要撐下去!”
“好。”
就著冰冷的礦泉水,我吃了火腿、蘇打餅和酸奶,漸漸散了暖氣的屋子里變得寒意重重,我縮進被子里強迫自己睡覺。
夢里我見到了爸爸,他跟我說媽媽和安安都會照顧好自己,叫我一定要照顧好自己。
我忽然很愧疚。
媽媽以前就是不希望我得罪這些地位不簡單的人,她早已預(yù)見我今后的人生會被大風(fēng)大浪填滿……
“我們是你的父母,是永遠無理由支持你的人,只要你覺得自己是對的,就去做你想做的!不要畏手畏腳!”
夢里的爸爸氣色很好,醒來之后,我不知道那究竟是爸爸現(xiàn)在真正的狀態(tài),還是我自己的祈愿和臆想。
我還躺在床上抹眼淚時,客廳里傳來門鎖聲。
盡管知道秦昊陽今天要來,但在這個安靜了很久的屋子里突然聽見響動,我還是忍不住緊張,甚至忍不住躲在次臥門后。
秦昊陽進屋后隔了好久才來到次臥,壓低聲音喊我的名字。
我從門后邊走出來時倒把他嚇了一跳,他第一時間伸手探我的額頭,緊接著皺起眉頭,“怎么又發(fā)燒了?”
“低燒,沒事。”
“這是胃藥。”秦昊陽把藥盒塞進我手里,“給你燒了熱水,暖氣也開到最大了,你趕緊暖暖。”
我捧著熱水流下眼淚。
“以前沒覺得你這么愛哭啊。”秦昊陽手里拿著一個文件袋,這估計就是潘蘇讓他假裝來找的東西了,“你把眼淚都收著,去他面前,給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