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點的鐘聲敲響，宣告著舊的一年已經成為歷史，新年正帶著各種未知來到我們身邊。

我結束了這一年的工作，準備回家悶頭大睡。

新的一年開了個好頭，開年第一天早晨我就聽說了個天大的好消息——李妍的孩子生了。

我、高心悅、清姐齊齊飛奔至醫院。

小王子是凌晨降臨的，六斤二兩，眉眼像極了紀閔川。

李妍她媽很激動地跟我們說孩子很懂事，知道她媽媽不能吃苦，前后歷經四個多小時，產房外的人就聽見他哇哇大哭的報道聲了。

我們還聽阿姨說李妍一完成生產大計就睡了過去，都還沒好好見過孩子，正好我們來了，大家一起跟小娃娃見一見。

“孩子取名字了嗎？”高心悅柔聲問阿姨。

李妍媽媽突然就紅了眼圈，“妍妍說……叫思川。”

思川。

這分明是一個讓人每叫一次就痛心一次的名字。

紀思川被抱過來的時候，我們正圍在李妍床邊說笑，夸她了不起，恭喜她又榮獲了一枚新的名叫“母親”的角色勛章。可當孩子被放到李妍身邊時，她臉上的笑容忽然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

“紀閔川，我給你生了個大胖小子啊，你看到了嗎？”

她說的很平靜，然而卻在在場的我們每個人心里掀起了驚濤駭浪。

我緊捏著衣角才沒有變臉色，站我對面的高心悅也在強忍著情緒，而李妍媽媽受不了這一幕，半掩著面快步走出了病房。

清姐忙扯開話題寒暄其他的，可說不到兩句，一個戴著毛線帽子、穿著夾棉的素青色僧衣的人影就忽然出現在病房門口。

“張正！”李妍最先認出那個光頭的小僧人，我驚愕得半天沒說出話。

張正是來給李妍的孩子送平安福袋的，他說早幾天就求好了，本來還在想什么時候送來，真沒想到就是元旦這天。

“你在寺里過得好嗎？”李妍張口就問張正的情況，好像忘了大家來的主要目的都是看她的孩子。

雖然張正現在穿得比他入寺的時候要厚，但他這個人看起來卻比之前要單薄了些。

大概是瘦了吧。

一直用肉食喂養大的男孩，從前還要通過節食減肥來保持自己在電視熒幕前的形象，現在被青菜豆腐等素食養著，自然而然就瘦了下來。

“你們怎么都這么心疼地看著我啊。”張正有點不好意思的笑，“早知道我就把禮物托人捎來了，真沒想到我還能把小寶寶的風頭給搶了……”

病房里眾人都笑呵呵的時候，沈睿源、傅修和紀媽媽走了進來。

“順產就是恢復得快。”沈睿源看著李妍不錯的氣色笑道。

我禁不住開口打趣，“沒想到沈總對這個還有研究。”

他倒也不慌，驕傲地一揚眉，笑言道，“我這不是天生不具備這個技能嗎？也不知道是種什么感覺，所以得多了解了解。”

紀媽媽怕李妍抱不動小寶寶，忙到床邊接過來抱在懷里，一邊囑咐李妍，一邊也算是對我們在場眾人說，“你才生完，得多注意休息，從明兒開始我們就從醫院搬到月子中心去。女人坐月子可是大事，一點不能馬虎，月子中心那些工作人員都是專業的，什么時候安排你洗頭洗澡，都有講究。你只管放心，保持心情愉快。”

不一會兒，李妍媽媽也回了病房里，一個親媽、一個婆婆你一言我一語地在病房里說起之后坐月子的安排，還給李妍交待一些注意事項，都是家常細節。

本來陪著在聽的張正忽然被傅修傳了一句話，面色微微有些變化。

我感覺不對勁，立馬看向傅修，傅修朝我比了個口型：顧謙章。

我悄然轉頭看高心悅和清姐，示意她們兩人留在病房里繼續陪李妍，而我和沈睿源、張正則先出了病房。

病房門一關上，張正就立馬說了一句“對不起”，而我還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根本沒弄明白發生了什么事。

沈睿源擺擺手，“你還是去跟他見一面吧，我跟他也說不清。”

看著張正毅然離開的背影，我忙望向沈睿源，“是不是有什么事瞞著沒告訴我？”

“也不是故意要瞞你，就是一直沒來得及說這件事。”沈睿源也轉頭看向張正走的方向，“顧謙章幾次想找人截你，都被我給堵了。”

顧謙章截我？

我愣了一下，又立馬回過神明白他截我的原因——顧謙章一定還是堅持認為張正出家那事是我出的主意，畢竟當初張正和徐敏兒都是為了陪我散心而決定去青禪寺的。

我輕輕吐了口氣，“我去跟顧謙章談談吧。”

沈睿源迅速握緊我的手腕，“你去干什么？你以為你能說得清？誰都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他這么變著法子鬧還不是希望張正回到他身邊。”

這話聽起來真怪。

我在走廊里的椅子邊坐下，傅修推沈睿源到我面前來。

“難道他自己不知道他們根本就不可能有未來嗎，不被看好、不被祝福的感情……”

沈睿源忽然前傾上半身，伸手臂握住我的肩頭，“宋安瑤你看著我。”

我聞聲抬頭看他，他的眉目和我離得那么近，可是不知道為什么我卻感覺我和他之間隔著一重若有似無的霧。

“不被看好、不被祝福的感情，就不能繼續嗎？”沈睿源鄭重其事地問。

我有些愕然。

剛剛那句話我也只是說到一半，后邊的我都沒有說出來，他卻順著我的意思把后半句補充了出來。

不被看好、不被祝福的感情，該不該繼續？我捫心自問。

思緒忽然被拉回很多年前。

最初跟廖明子在一起時，還是學校明令禁止早戀的年紀。當年我把所有阻止我們相愛的因素都視為洪水猛獸，我們在阻撓之下小心守護著那一份懵懂的感情，堅信只要我們真心相愛，其他一切都會被偉大的愛情轟炸毀滅，困難都會在我們的堅持面前相形見絀。

后來上了大學，我的戀愛痕跡漸漸被媽媽發現，她清清楚楚地說不喜歡我和廖明子在一起，說要我找一個條件好一點的人。

“你要對自己的青春負責啊，你這么好的年華就耗費在那樣一個窮小子身上，談戀愛的日子都過得緊巴巴的，你不心疼自己嗎？”

當初我多年輕啊，我嫌棄媽媽市儈，認為我純潔晶瑩的愛情怎么能被污穢不堪的現實擇偶標準所左右。

可我忘了，我不是仙女，我只是凡人，我覺得污穢不堪的現實，就是我所生活的世界。

我曾堅持了不被看好、不被祝福的感情，然后，我就被辜負了。

多么可笑的堅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