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伯父的病逝，我感到很遺憾。”李云霆開口打破僵局，“還請宋小姐節哀。”
李云霆幫過我，我沒必要為難他。他的道歉我是接受的。
“謝謝。”我看向李云霆應道。
“和氣生財，舊事翻篇，以后還有很多機會要合作……”李旺之笑盈盈地舉杯。
我向他看去。余光里，沈睿源和我幾乎動作一致。
“什么叫做舊事翻篇？”沈睿源面無表情地問道，語調里滲透的情緒也讓人捉摸不透。
他問的正是我想問的。
什么叫做舊事翻篇？
我承接了李云霆的一句謝謝，就代表我對李盛欣教唆殺人一事既往不咎？
李旺之對沈睿源的不滿視若無睹，“不幸總會過去，共同展望明天才是最要緊的……”
“那可沒那么容易過去，”沈睿源落筷，“一條人命呢。”
李旺之嘴角抽了抽，沒說出話。
“沈總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小氣了？”李彥平的笑里透著狡猾，“人死不能復生，眼前的和未來的利益才重要，不是嗎？”
“李總這話說得太不厚道了。”沈睿源往后靠，背后的輪椅并沒有減弱他整個人散發出的無形氣場，“李副總剛剛不是也說了嗎，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去世的那是我未來老丈人，我莫非為了利益，連本該歸我老丈人的一份公道都能犧牲掉？我真要這么做了，那我成什么人了？商人重利，可也有情啊，李總維護女兒是人之常情，我捍衛我老丈人的人格尊嚴，也是人情。”
李彥平臉上已經不見笑容，“罪魁禍首已經被媒體罵得體無完膚，他們艾家人都已經抬不起頭做人，連同旁系親屬都受到了牽連，沈總還不滿意？”
“李總，你又錯了。”沈睿源抬手掌輕撫我的后背，“我滿不滿意哪里重要？重要的是我們家小公主滿意。”
李彥平終于將視線落在我身上。
他的風度和修養足以供他強撐著臉不至于垮，可我還是能從他銳利的眼神中看出不屑和鄙夷。
“宋小姐以為如何？”
李家人老奸巨滑，有便宜就占，經過剛剛我就看出來了。因而現在面對李彥平的提問，我說話自然更加小心。
“我爸是個很普通的人，他這輩子也沒能到這種地方來吃過幾次飯，不像你。”
他們李家人，在我這里配不上“您”這種尊稱。
李彥平沒有計較這個細節，他眼里透出幾分不耐煩。
“我爸生前如果有幸遇見了你這種級別的人，在他看來，那就是貴人。”我攪動著湯碗里的魚翅，輕輕哼笑，“不知道如果他認為的貴人去拜祭拜祭他，他會不會高興呢？”
人死了便成了一抔黃土一把灰，誰拜祭過他，誰想念他，他都已經沒法知道。可是，我還活著，我媽還活著，我要爭來的，是為了給活人看。
因為李家有愧，所以他們去拜祭我爸爸。不管他們是否真心，他們都應該去看一看，這就是李彥平引以為傲的小公主李盛欣大小姐干出來的事！她手上沾了血，她背上背著一條人命！
“也不知道老丈人會不會想見到她。”沈睿源自言自語地感嘆。
我對他笑，“我爸爸很善良的，多認幾次錯，他自然就消氣了。”
“幾次！？宋安瑤你還想要我去幾次？”李盛欣捏著拳頭站了起來。
我轉頭看著她，不解地問，“每年清明都要掃墓啊，難道你不愿意跟我同去？”
不愿意給我爸掃墓，那今天就白談了。你爸爸護你的苦心，也算白費了。
“掃墓有多難？表個心意有多難？宋小姐沒有為難你，是你自己為難自己。”李彥平沉聲道。
“爸爸！”李盛欣咬著下唇好像快要哭出來了。
李彥平的面色挺難看的，沒有再說話。李云霆把李盛欣重新拽回位置上，也未發一言。后邊基本上都是李旺之繼續充當李家的發言人。
“我們欣兒是溫室里長大的小乖乖，沒有經受過什么風雨，跟著宋小姐多學學……”李旺之圓滑地笑道，看起來好像這飯桌上的風暴真的已經過了似的。
我正想著要怎么開口說走，沈睿源搭腔接了李旺之那句話，“李副總這是開玩笑吧？有些東西哪是想學就學得到的？”
李盛欣好像很不服氣，急急地問，“怎么學不到？”
“李總這還健在呢，你想學什么？”
想學怎么面對死亡嗎，想學怎么為父報仇嗎。
我差點笑出聲。
李盛欣好像反應慢半拍，還沒明白沈睿源的意思，不過李云霆及時拉住了她，才避免了她在人前丟臉。
李家人終于動筷吃飯，不過誰都沒有胃口很好的樣子。
大家開動不久后，有人進來對李旺之耳語了幾句。
李旺之面色變化莫測，還不時往我們這邊掃了兩眼。接著，他又悄悄把他聽到的內容遞進了李彥平耳朵里。
李彥平的面色比李旺之更難看，飯也不吃了，當即肅容坐正。
“爸，怎么了？”李云霆輕問。
“宋小姐，是你的手筆吧？”
我咽下咀嚼著的青菜，稀松平淡地挑了挑眉，“我比較笨，還望李總明示。”
李彥平就不說話了，不知道是不屑于說還是不敢說。
啪嗒！
沈睿源陡然發起脾氣，把筷子對著桌中間一扔，“請我們吃飯是假的，找茬使絆子是真的吧？”
我還沒見過沈睿源發這樣的脾氣，畏懼沒有，倒覺得有趣。
李旺之忙賠笑，“沈總誤會，誤會！只是忽然出了點意外，所以……”
“出了點意外就往我未婚妻頭上扣黑帽子啊？這不是欺負她，這是欺負我啊。”
誰敢欺負你啊。
我望向李旺之，等著他把聽來的消息說清楚。
沈睿源也不耐煩地擺了擺手，“你聽說什么消息了？”
“艾朦朧瘋了。”
李盛欣神情一跳，當即喊道，“不可能！”
“李小姐急什么啊？”我自己都能感覺到嘴角那笑的陰冷，“我都沒著急呢。”
“你當然不會急！因為都是你做的！”李盛欣氣得劉海都亂了，這慌了陣腳的模樣可一點都不符合她小公主的光鮮形象。
我反手指著自己，“我做了什么？好像有些事我自己都不清楚，李小姐卻都很明白？李小姐知道的可真多。”
“盛欣，坐下。”李彥平冷冷地教育女兒。
李盛欣卻沒有聽話，“爸爸，我們不用慣著這個女人！她想干什么，我偏不會讓她如愿，我……”
“我的未婚妻，不需要別人慣著——有我慣著就行了。”沈睿源倒退輪椅，似乎是要在這個時候離開，“瑤瑤，我們換地方吃飯，這里倒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