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睿源才說完,我明顯看到媽媽緊皺的臉舒展開去。
她當然知道秦昊陽是我領導,眼下聽沈睿源這口氣,又好像跟秦昊陽十分相熟,自然覺得廖羽燕這事絕對能成。
我心里卻糾結。
要是沈睿源出面,那廖羽燕進電視臺確實不成什么問題。
可這一筆筆的帳,將來不都要算在我頭上了嗎?
見我皺眉,沈睿源忙問,“我幫倒忙了?”
“沒有沒有,怎么會呢。”媽媽忙笑嘻嘻地拉我,“安瑤就是怕麻煩。”
“沒事,不麻煩的。我和他們副臺長有點交情。”
他還說!
他再說,我都覺得媽媽要把他當佛供起來了!
我悄悄拿眼瞪他,他卻笑得滿不在乎。
這天下午,我在書房對著廖羽燕的簡歷改了一個小時,又看了好半天的節目,寫完總結時,媽媽的晚飯都已經端上桌。
看到我揉著肩膀走出來,媽媽止不住地要數落我。
“你看看,你還沒有小沈一半勤快。”
我定睛一看,沈睿源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從客廳移步到了廚房,正在幫媽媽把鍋里蒸好的肉丸子端出來。
我怔愣一刻,感覺自己好像不認識廚房里那個男人。
他還是李妍第一次向我介紹時所描述的那個人嗎?
他還是我翻閱資料時所了解到的生活在云端的人嗎?
他這么接地氣,滿身上下都是人間煙火的味道——現在手指上還沾了柴米油鹽的氣息……
“開飯咯。”沈睿源笑笑端菜上桌,像是沒聽見我媽夸他而數落我那段。
媽媽最愛夸別人,最不愛夸我,這事我已經習慣,所以她愛怎么說就怎么說,我也不覺得有什么。
但在飯桌上,爸爸竟然也破天荒地夸沈睿源,說他圍棋下得真不錯,還很客氣,讓了爸爸好幾次。
我聽得耳膜突突地跳,總覺得今天下午發生的事情都不太符合常理,像一場太過圓滿美好的夢。
“你呀,你一碰到對手就收不住手,非要拖著小沈陪你下了一下午棋。”媽媽嗔怪道,“小沈累了吧?快多喝兩口熱湯。”
“多喝兩口熱‘當’!”安安現在最愛學我們說話,學完之后又乖乖送飯進口,別提多惹人愛。
我下意識看了沈睿源一眼。他看著安安時,眼底有笑。
我收回目光繼續吃飯,沒料到沈睿源會忽然發出一句感慨,“一家人和睦團圓,真是福氣。”
爸爸挑了挑眉,有驚訝、有喜悅,卻沒有接話。
媽媽熱情,忙道,“有你在就更熱鬧了,小沈以后可要常來。”
“嗯,一定。”沈睿源細嚼慢咽,可像是準備了話要說,吃飯的樣子一直很端正,看起來不那么隨性。
我看著媽媽給他夾菜,腦海里飛閃過很多念頭,卻又逐一被自己捏碎。
肚子填得差不多時,沈睿源又一次鄭重其事地開口說道,“我很小的時候,父母就離異了。小學畢業那年,我媽去世。后來我爸又結過幾次婚,但都沒有遇見特別合適的。反正這么多年來,我一直都挺羨慕別人一家幾口在一塊兒吃飯的情景。”
這話在別人說起來或許有點心酸,可是沈睿源平鋪直敘、語氣平淡,說的好像是別人的故事。
媽媽無話可接,倒是爸爸朗聲一笑,“以后有了自己的家庭,這種日子就多起來了,吵吵鬧鬧的,有時候覺得煩,有時候也確實很溫馨。”
我很少見到爸爸說煽情的話,這算是他說過的最軟的話了。
不止我驚訝,媽媽好像也還處在震驚中沒緩過神來,還是爸爸請她幫忙盛飯,她才忙放下自己的碗,接過爸爸的碗。
“還要添飯嗎?我幫你盛。”平時在家里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慣了,我能這么主動要幫忙,實屬難得之舉。
可沈睿源還不領情,“飽了。”
飯后,沈睿源接了兩個電話,似乎是他朋友相邀。
于是他沒有在我家久坐,跟我爸媽道別過后,便賴著要我送他下樓。
我以為他有話跟我說,可他最終只是抱我入懷。
“看你挺累的,今晚早點睡。”他邊說邊揉我腦后的頭發,像在安撫小貓小狗。
他沒什么要說的,我卻有話想問他。
“你沒跟你爸一起過年嗎?”
“嗯。”
“那你新年怎么過的?”我仰頭看他,心里澀澀地難受。
沈睿源的手從我的肩頭滑至腰上,“沒有爸媽還有兄弟啊。我還有一個發小兄弟,叫李云霆,仗義、正直、大方,我幾乎每年過年都跟他在一起。改天介紹你們認識。”
說到這里,他頓了下,好像有些后悔,“還是等你多愛我一點之后再介紹你們認識。”
見慣了他自信爆棚的樣子,難得遇見他怕被人挖墻腳的瑟縮,我忍不住笑,他忽然低眼湊近我。
我心口一緊,呼吸都停滯,他卻只是看,沒有再靠近。
“還是笑起來好看,以后要多笑。”沈睿源的呼吸輕噴在我臉上,他特有的迷人毒性又麻醉了我。
一陣冷風刮過,我拱拱鼻子,打了一串噴嚏。
沈睿源沒再纏我,催促我趕緊回去,再三強調讓我早點睡覺。
我應聲點頭,看他回到車上后,這才摁電梯上樓。
洗完澡躺回床上,見到沈睿源發來的微信,問我睡了沒有。
我正開啟鍵盤要回復他,突如其來的一通電話中斷了我敲到一半的字,還讓我無意接通了它。
“睡了嗎?”鐘一朗剛硬而低沉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
怎么這么巧,都問我睡了沒……
“我今晚喝了點酒,現在特別想你。”
把話直截了當地說出來是鐘一朗的風格,無論他醒著還是醉了。
我總覺得他這樣說話顯得有點油膩,哪怕能感覺到他說的是實話,用的是真心。
“喝醉了就早點休息,睡著了就什么都不會再想了。”
“宋安瑤,我想現在見你。”
身邊的安安翻身動了下,我趕忙輕輕拍兒子的后背,隨后從暖烘烘的被子里出來,披上冬衣走出房間打電話。
“我要照顧我兒子睡覺,不能出去。”我的理由充足,語氣強硬,只要他還有一絲理智尚存,就不會聽不出我的態度。
電話那頭的人沉默下來,卻還堅持著沒掛。
冷空氣撲撲往我懷里鉆,我真想立馬切斷這通電話。
“鐘警官?鐘一朗?”電話那頭吵吵鬧鬧的,估計是在KTV。
可是鐘一朗沒有答話。
過了一會兒,我聽見電話那頭有其他人喊他,幾秒后,另外的人接起了電話。
“哈嘍?嫂子嗎?朗哥喝醉了,你放心,我們會把他送回家的!”
“我不是你們嫂子。不過他就拜托你們照顧了。”
“……額,好。”
掛了電話,我回到了被窩里,卻莫名地沒有了睡意。
鐘一朗電話備注里給我存的是什么名字?否則,別人怎么會誤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