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是男人,他更是我威嚴高大的爸爸,他不會在我面前流露出脆弱的一面。
“爸爸沒事,只不過這幾天睡得不好,身體就不爽利。你不要聽你媽媽那套,她又沒什么主見,醫生說什么她都信,聽風就是雨的,嚇唬自己就算了,還來嚇唬我,我才不吃那套。”爸爸還在倔強嘴硬。
“中風又不是癌癥,早點治療好,能好起來。”我握住爸爸的手臂,記憶中粗壯結實的手臂,此刻握起來卻覺得好像瘦了很多。
“爸爸,你要好好配合醫生治療,快點好起來。我和媽媽……還需要你。”
說到最后一句,我自己哽咽難言。
爸爸沒有接話,舉起合同遮擋住他的臉。
我沒有再說什么,起身走到廚房,看了看灶臺和冰箱,確認父母還沒有吃晚飯,便圍上圍裙開始給他們做。
“爸,媽,吃飯了。”
我的廚藝很生澀,但卻是用心用意在做。盡管沒有什么賣相,最后還是被媽媽夸了。
媽媽夸完我,爸爸忽然接起話。
“一定要住院嗎?”
媽媽夾菜的動作頓了頓,馬上又反應過來,模樣有些欣喜有些慌亂。
“我晚點給醫生打個電話問問。”
看媽媽這留有后手的樣子,我想可能今天爸爸檢查完之后就不太配合吧。
好在他及時調整好了心態,我和媽媽也不用再提心吊膽。
但因為生病的緣故,爸爸不得不暫時停止了工作。
我立馬就意識到,接下去的這段時間,我不僅要上交生活費,更要負擔起整個家庭的全部開支。
而且媽媽又要照顧爸爸,又要照顧安安,肯定忙不過來,我不能再天天加班。
壓力接踵而來,我明明很困,卻還是失眠了。
第二天早上,我打起精神去上班。
偏偏路上塞車,我竟然遲到。
打完卡我就匆匆往辦公室趕,結果到的時候,發現高心悅、王哥和劉哥都不在。
難道大家都遲到了?
我心里覺得蹊蹺,正想找人問時,就看到李妍借著倒水的機會,走到我身邊,悄悄提醒我。
“宋安瑤,你快去副臺長辦公室吧,其他人都過去了。”
我趕忙跟李妍道謝,然后趕到副臺長辦公室。
“副臺對不起,我遲到了!”我低著頭,心情忐忑地站在副臺長面前道歉。
副臺長漠然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目光轉到了隔壁會議室的方向,“你們組的人都在隔壁,你先過去跟他們匯合,我忙完了手上的事找你們談。”
我心里騰升起不好的預感。
李妍曾經在加班的時候,悄悄跟我說過。
在我們臺里,臺長是喜鵲,因為他是負責報喜的人。有什么新人進來,開設什么新欄目,談下什么新的合作項目,都由臺長宣布。
而副臺長是烏鴉,是報喪的人。誰誰被開除,誰誰降職,誰誰停薪查看,哪個節目要整改,哪個欄目要撤銷,都由她通知。
所以還沒有進會議室,我就知道,我們節目將迎來的絕對不是好消息。
推開門,我看到里面坐著的三個人臉上掛了同樣的傷感。
“是節目出了什么問題嗎?”我關上門,小心地問出口,又小心地掃過他們三個人的表情。
高心悅和王哥都不說話也不看我,劉哥卻忍不住。
“還不是因為他們昨天在大辦公室吵架!搞得別人就有機會去打小報告,說我們節目組內部關系不和諧。副臺長說,上面已經決定要取消這個節目了!”
我最怕的事還是發生了。
我原本的打算是,先在《心悅說故事》多多表現,等經驗足了,之后可以申請調到其他節目組去,所以我沉住氣,忍住苦。
但命運弄人,這條路眼看就要斷了。
一旦《心悅說故事》被拿掉,就算我有臺聘的合同,也只可能被分到更差的節目組里去。這其實還不算壞。
最差的結果是被劃分到后勤部,為其他各個節目或者臺里的戶外活動打打雜。
我并不是嫌棄后勤部的工作,只是崗位變換,薪資就會不同,如果真的進了后勤部,那就只能守著呆板的基本工資過活,根本沒有獎金這回事。
基本工資只能養活我和安安,可現在我背后的還有年邁老去的父母!
我有點失神地坐在了他們對面,卻被劉哥提醒一句。
“宋安瑤你是要造反啊?你坐在副臺的位置上了!”
我嚇得趕忙起身挪位置,坐在了高心悅身邊。
劉哥有點吃驚。
畢竟我跟高心悅過去也是天天都有矛盾,就算我不頂嘴,高心悅也能找出我無數錯處,按說我怎么都不應該坐在她身邊。
可是我有我的打算,就算是垂死掙扎,我也不能放棄掙扎的機會。
副臺長進來的時候,冷冷地掃過我們每個人的臉,那眼神像是劊子手在看死刑犯。
“情況就是這樣的情況了,具體的后續安排,你們回去等一等通知。”
這話說得很死,副臺長似乎已經不打算過多解釋,直接宣布了結果。
組里其他三個都是臺里的老人,也許會因為面子上過不去而說不出求情的話,而且說了也不一定能有效果。
但我不一樣。
在副臺長眼里,我是新人,新人總歸是不懂事的,多問幾個問題也很正常。
“副臺,”我搶先開口,用最誠懇的語氣請求這個鐵面無私的女人,“怎么會突然就不要這個節目了呢?是不是有什么原因?如果是哪里做得不好……”
副臺長抬手打斷了我的話。
“哪里做得不好?你還敢問我這種話?每個月,每個季度,各個節目組的收視率都會公開,你隨便到哪個公告欄或者內部網站上一看就知道了。沒有成績,就是你們節目組最大的問題。你還好意思來問我有什么問題。”
說到最后,副臺長毫不掩飾口氣里的鄙夷。
她這是在教訓我,也是在教訓其他人。
“雖然這檔節目成績不好,但畢竟做了兩年多,肯定還是有一部分固定觀眾的。如果突然切掉了這個節目,我們就會白白流失那些觀眾。”
我換了個角度跟副臺長談,同時也想試探一下,看這次的新決策到底是因為節目效益真的入不敷出,還是有新的節目要取而代之,抑或是這其實就是背后有人要整我們而已。
副臺長推了推眼鏡,用很同情的眼光看我。
“你們那一點點觀眾,算得了什么?隨時換上一檔新節目,很快就能轉移他們的視線。”
副臺長說得很模糊,主要的點還在于攻擊和嘲笑節目。
也就是說,節目被撤銷,不是因為臺里虧損很大,也不是因為有新節目急著推出,而是就是有人看我們不順眼。
不僅我想通了這一點,組里的其他三個人也都想到了。
副臺長看我的眼神陡然間晃了晃。但我知道,我在她心里,仍然還是一只無足輕重的小螞蟻,她一個手指頭就能摁扁我。
“副臺,我們昨天還做了一期節目,下周和下下周的嘉賓也已經約好。要不然,先做完這兩期節目,看看效果再決定吧?不然嘉賓那邊,我們也不好交代,這事處理不好,以后別人說不定都會對我們臺有看法的。”
我面不改色地扯了一個彌天大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