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會所用的廳堂，從外觀上來說其用途應該是禮拜堂才對。

地板與禮拜堂最高處的高度差大概有三層樓的高度，兩側的石柱便將整個禮拜堂的哥特式圓拱結構支撐平衡。光被城堡外的雪地反射后通過頂上與兩邊墻壁上的圓形雕花教堂玻璃窗中透入。地板上鋪著高級的紅地毯，數條長椅分兩列排布在左右只在中間留下一條通路。在通路的最深處，三級臺階之上，是刻著教堂與持拿著燭臺的天使這兩樣元素的浮雕、露出莊嚴本色的祭壇。

單從布局和裝飾來講，是拍下照片就能去欺騙別人說這是世界上某個知名禮拜堂的講究程度——除了彩色玻璃上描繪的并不是圣者的肖像而是愛因茲貝倫的歷史這一點——卻也因此更讓人起疑：要人造人有所信仰還是太為難了她們，魔術師們也不可能對基督一類的宗教感興趣，那么，為何城堡內有這樣的禮拜堂呢？

——這里當然不是拿來贊美神靈平靜心靈之類的祈禱場所，魔術師們會在兩千年前建造出這樣的地方，也只是把它當做能夠方便地進行魔導儀式的祭祀房間。

愛因茲貝倫并不會進行這一種類的儀式，但既然有了現在這樣的作用，也就是沒有浪費這里的廣大空間。

整個愛因茲貝倫的人造人加起來數量尚未破百，所以就算她們全員在寬闊如球場的廳室里有序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也一點都不顯得擁擠。

愛因茲貝倫擁有的所有人造人都是以“冬之圣女”為模板制造的，所以全員都是女性而無例外。但這不代表她們就不擁有力量，在作為魔術師的硬件水平上，所有的人造人都至少是頂尖級別，而如果是特意強化了戰斗能力的個體，甚至能做到將汽車從平地上舉起來。

離正式開始的時間還有幾分鐘。比較缺乏感情的人造人們沉默地端正坐在位置上，兩眼無神地盯著時鐘，注視著秒針那不停的轉動，但另外一些性格比較鮮明的人造人則在作為上左顧右盼和旁邊的同伴嘰嘰喳喳地談著什么。一時之間，廳室中的氣氛有些嘈雜。

然而，在秒鐘指向整分的那一刻，整個廳室在秒針的停頓同時變得肅靜，鴉雀無聲了。

時間到了。

阿哈德翁準時地從敞開著的廳室大門出現，他的身姿在顯得格外的高挺，他的步伐沉重而緩慢，卻又隱含著難以察覺的急躁；面目沉著而嚴肅，卻也隱藏著不能釋懷的焦慮。

在場的人造人也都充分地體會到了阿哈德翁這微小又并不微小的感情。

微小是指他表情與“無”之間的差距。

不微小是指這感情后承載著的重量。

于是，在他站上了講臺一般的祭壇、轉過身朝向她們后，她們便將昨晚就調整到最佳狀態的思維程式全數開放了。

在這種決定了整個愛因茲貝倫命運的場合中，任何邏輯上的失誤都是不允許的。即使是生來就有著各種各樣缺陷的人造人也深諳邏輯思維的重要，就和她們在世人面前展現出的高超煉金術與魔力轉移的技巧一樣，在“清晰靈活的頭腦”這一點上，她們可能比人類還要厲害。現在，她們的頭腦正亟待著對阿哈德翁即將說出的話語進行處理。

——這是她們和管理她們的阿哈德翁同樣重視“第四次圣杯戰爭的勝利與否”這件事的證明。

盡管在場的人造人沒有一位是自第三次圣杯戰爭便一直活在世上的存在，但“一定要贏得圣杯戰爭，完成第三魔法的實現”的信條在一百八十年前就刻在了每一個新誕生的人造人的骨子里。

愛因茲貝倫這個家族的的“意識”，本來就從一開始便是一個整體。只不過這“意識”由眾多的個體來體現著，才需要這樣的語言交流。

阿哈德翁以閃現著接近于發狂的目光的雙眸將所有的人造人掃視一遍，又用了數秒鐘來稍做語言的整理，隨后，他開口了：

“吾等愛因茲貝倫，自建立以來已度過接近兩千年，并從千年以前就開始獨自地尋找著奇跡。但是我們的探索滿是挫折、恥辱和痛苦，這些情況來回反復，毫無結果。在一百八十四年前，我們不得不和外界開始了合作，然而即使如此，我們在那之后的圣杯戰爭中也沒有勝利過一次。”

不止一次的失敗，讓此時的阿哈德翁他深陷的眼窩中放出令人窒息的壓力。

“我們到了必須要打出最后王牌的時候了！十年后的第四次圣杯戰爭，一定要獲得勝利！哪怕是打破我等一族的信條都不足為惜！”

不善言辭的阿哈德翁，這可能就是最能體現出他執念的話語了吧。祭壇下的作為有著某種奇妙聯系的愛因茲貝倫的人造人們，已經能夠從這點簡單的話里體會到了什么才對。

但如果是看透了愛因茲貝倫與如今圣杯的可悲本質的人，肯定會對他的這些無所謂的號叫嗤之以鼻吧。要是阿哈德翁也能察覺，他也就不會這樣繼續徒勞下去了。但愛因茲貝倫至今也沒能發現已然發生的異變，所以仍然敬小慎微又自信滿滿地走在這條道路上。

阿哈德翁，這個有著人類外表的同時缺失著人類內涵的自律機關，便在完全不知既成事實的情況下開始向人造人們告示他做出的數量龐大的構想。人造人特有的完全理性與正確的思維方式于這時起了關鍵的作用，只要方案中有一點紕漏，她們就會立馬提出來將這方案否決。

多虧了這有效告訴的篩選，時間得到了最大限度的節省。還沒有到達三更之時成百上千的方案就變得只剩下了兩個。是要雇傭名為“衛宮切嗣”的魔術師殺手來代為出戰，又將小圣杯做成人型、以“女兒”的名義許配給他防止他背叛，然后給他提供以最佳的圣遺物作為支援；還是，用上現在所有的技術造出作為“御主”無人可敵的最完美最強的人造人，讓她的心臟成為小圣杯，使用最佳的圣遺物召喚出最佳的從者造成無敵的組合？

正剛好，這兩個方案也剛好代表著兩個大的方向。也正是在這個最為重要的決策上，人造人們起了分歧。

選擇“雇傭”，便能完美地彌補愛因茲貝倫的御主不適應戰斗的問題，并能對愛因茲貝倫新提出的“改造人造人與人類之子”這樣的制造技術進行試驗。但紕漏則在于即使上了保險也還是有著被其憑著一己私欲而背叛的風險。

選擇后者，雖能避開前者的紕漏，卻也只能灌輸進理論上的戰斗技巧，不可能比得上有著多年臟活經驗的積累。即使能排除掉能想象到的所有危險，出現沒有想象到的意外的話也會有所困窘。

完美的方法是不存在的。

阿哈德翁沒有獨斷的權力，他只是一個愛因茲貝倫整體意志的體現的終端罷了。于是他們開啟了最終的決定步驟。要用常人的思考來比喻的話，他們在遇到分歧的情況下要做的事情便是“投票”。

——如果是【正常】的話，人造人們對這兩種方案的“票數”會剛好相等，然后阿哈德翁會選擇招募來有著魔術師殺手這稱呼的魔術使來為這次的決案一錘定音。

然而，卻正是這里出現了差錯（IF）。

原本應該選擇“雇傭”的一個人造人，在最后關頭突然改變了想法。

“‘票數’相等”成了沒有發生過的事。后者以一票的優勢駁倒了前者，阿哈德翁也就沒有了“票數”相等時才有的選擇的權力。被選擇的結果，變成了“制造最強的人造人”。

命運的齒輪，在此時錯位了。

“那么，就決定了！這次絕對是我們的勝利！”

于是，在這決策完畢后，人造人們就馬上開始了“最強的人造人”其基本骨子的構搭。

時值1984年。

與第四次圣杯戰爭的開幕，還相隔著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