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云沒有把天空蓋住,在白白的棉花糖般的朵塊下,純凈的湛藍色一沉不染地熠熠生輝。
風也很溫柔,吹在身上很舒服。
這天氣挺適合踢足球的——呸。
藤井有人在天臺上伸了個懶腰,哈出一口氣。
雖說還是冬天,但已經回暖到呼氣不會有白霧的溫度了。
這樣的話,就算是在天臺應該也不會被凍得不舒服吧。
“嗯。今天是個好天氣,在這里談話很不錯吧。”
回過身,藤井有人對身后的楯山飾利說道。
“……”
楯山飾利還站在上來的樓梯口的地方。
她縮著身子,用左手抓住右手臂。
頭偏向另一邊,頭發垂下把眼睛給遮住部分,卻也能看出她的眼睛在漂移著。
“誒,難道是覺得這里很冷?”
“不是……只是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楯山飾利的聲音有些低沉,像是感冒了一樣。
“對什么事?”
“對你還會來找我說談話這件事。”
“……是嗎。嘛,總之,先坐下來如何?”
實話講,一開始的時候,楯山飾利會答應下來也讓藤井有人感到有點不可思議。但很快他又明白了原因,因為他看見了楯山飾利表情中的失落。
他走到墻角,用手擦拭了一下地板。手沒有變得滿是灰塵,似乎讓他很滿意。
“來這里吧!”
藤井有人朝楯山飾利招呼著,自己坐到了側邊的地方。
“……”
楯山飾利偷偷看著他的一舉一動而沒有馬上跟上他,見他舞起手來,才又邁開腳步走過去。
然后,她瞟了瞟墻角和已經坐下的藤井有人,斟酌了一下后,坐在了距離藤井有人大概幾十厘米的另一側。
“謝謝,還愿意跟我說說話。”
風和日麗總歸還是抵不住氣氛冷下來帶來的尷尬,為了不讓那種情況發生,楯山飾利剛坐下來,藤井有人就開口了。
何況他也不是沒有思想準備就來找楯山飾利的,對方不知應當如何開口的話,就由自己接下去,這樣的打算在出門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
“……藤井你為什么還要來找我呢?”
楯山飾利的眼睛依然是轉向另一旁而沒有正視著藤井有人。
或許她并不想看見自己的臉吧,藤井有人猜測。
畢竟自己作為朋友的同時也是敵人——這樣說可能有自大的嫌疑,但正常人都不是很能接受昔日伙伴變成敵人這種事情吧。
既然如此,那就更有堂堂正正地回答的必要了。
“因為我喜歡你。”
打出這一直球,連藤井有人自己的腦子都一瞬間被抹成空白。
但這又是實話實說,沒有半點虛假的答案。
確實是因為藤井有人有著情意,不想和心愛的人為敵,才來到了這里。
“這和是不是敵人都沒有關系,和你沒有猶豫地拒絕了我也沒關系,就這么簡單。”
“是嗎……”
楯山飾利抱住膝蓋。
“和你聊聊天的話,說不定確實能讓心情好一點呢。”
“反正我一直以來也都是這種角色吧?大家也總是從我身上尋開心什么的。”
“只不過……除了你以外,我已經沒有別的朋友了。”
如果是在數天之前,要是楯山飾利對他說出這種話,藤井有人一定會從原地跳飛起來。但放到現在,他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話說回來,我們會認識還是多虧了智繪里吧。”
“啊……”
害怕揭開傷口,藤井有人才特意沒提起上戶智繪里的事情。
雖說他也感到了痛苦,但他覺得楯山飾利肯定才是最為受傷的那個人。沒想到楯山飾利能如此釋然地提起,除了放心以外,也讓他感到有點害怕。
“回想起來還真是這樣,我當時總是隔著老遠看著你們不敢上前搭話,結果她就主動跑過來說‘你是不是要干壞事啊,我要找警察抓你哦’什么的……嚇我一跳。”
“不管別人的面子,她也總是這樣啊。”
“是啊,不管什么時候都是一副自由自在的樣子,拉著你到處跑然后把我扔在一邊,完了找不到人了還會一個電話打過來抱怨我說不跟上去。最后還得和她賠禮道歉。”
“然后我也回過頭來嘲笑你一番……”
“我可是受打擊超大的啊。”
“……對不起。”
頭深深埋入雙膝,楯山飾利無力地說出道歉的話語。
“你并不需要道歉啊,因為現在回想起來,那些都是很快樂的回憶不是嗎。”
“也只能回憶了……”
“嗯,我知道,你現在很后悔吧。我明白的。”
“如果那一天晚上我是帶著Saber去到河那邊就好了……既不會碰見你,也可以把智繪里救出來了……”
“我明白的。時間可以倒流的話,我相信這是可以做到的事情。我也會去嘗試著去救她的,如果可以的話。”
藤井有人看著楯山飾利,每一個字都變得難以出口。
不知是應該虛偽地安慰她,還是應該說出殘酷的現實來讓她認清。
“所以……也只是一點意義都沒有的妄想了,我真的……”
楯山飾利的頭埋得更深了,頭發也已經把能看見的雙膝之間的臉給蓋住。
看見這樣的她,藤井有人下意識地想伸出手去撫摸她的頭,卻又立馬停住,把手收了回來。
“……你很想她了吧。”
他只能這樣說道。
楯山飾利不可能遺忘她,因為她在楯山飾利心中的地位已經牢不可摧了。
“吶,藤井,其實我已經給智繪里報仇了。”
突然,楯山飾利這樣說道。
“但是,為什么現在卻一點感覺不到高興呢?”
“那是,當然的吧。因為就算報仇了,上戶她也不會回來了。在復仇告一段落,失去了目的的話,反而會覺得空虛吧。”“……并不該是這樣的。她那樣的人……隨著性子想著什么就干什么,無拘無束地說說笑笑,有要買的東西就馬上買下來然后回家被罵,看見喜歡的男生就上去表白然后爽快地被甩……每次有挫折就泄氣,第二天又馬上有精神起來。說實話,我真的很羨慕……”
“因為我們都是按照已經由家人定好了命運,整個人生都必須走在規定的軌道上的魔術師嗎。”
“我本來是以為能把智繪里當作讓我逃避的地方的,但現在就連她也失去了。我……不知道了,我應該怎么做,我到底是為了什么去追求圣杯?”
理解了。
茅塞頓開了,藤井有人。
什么啊,自己必須要做的事情,現在不就已經擺在自己面前了嗎。
所謂的“使命”就是如此吧。
“來商量個事吧。”
他前傾了身子,在楯山飾利前變成了半跪的姿勢。
“讓我一直作為你的同伴存在吧。讓我成為你可以依靠的人,讓你可以從枷鎖里掙脫出來的人。”
“……”
在幾秒鐘的漫長時間中,甚至沒有半點回復。
“但是,我們是敵人不是嗎?寄托于圣杯的愿望,是只能有一組能夠實現的。你這樣做,不就是在認輸嗎?”
“那也無所謂。因為這樣做就是我的愿望。Rider也一定能理解吧。”
藤井有人握住了楯山飾利的手。
在肌膚互相接觸的那一瞬間,電流同時流穿過了兩人的神經。楯山飾利的手一緊,卻又馬上將觸感溶入了藤井有人的手的溫暖中。
“為什么要做到這一步啊……”
是不信任嗎。
還是并不需要呢。
還是說厭倦了一廂情愿的示好呢。
那并不重要。
“不是說過了嗎,我喜歡上你了。所以什么事都可以去做。”
只要把心意表達出來,就是勝利了。
這份感情,絕對不是說說而已。
“只要你需要,希望我幫助你的話,我隨時都能成為只屬于你一個人的正義的伙伴。”
不去指望自己能成為在黑暗中出現的那束亮光。
至少,要去許下自己能夠做到的事的承諾。
“如果愿意的話,可以抬起頭來嗎?”
問道。
“……”
楯山飾利的手指,不停地顫抖著。
她終于抬起了頭——在她的眼中和臉上,已經滿是淚水。
想要忍住,卻無法控制住淚腺的表情。
“……能遇見你真的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