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天并沒有一個好的開始。
不管是徹夜的寒冷還是完全沒得到休息的身體,都讓楯山飾利感覺到和鐵塊一樣沉重的疲勞。
她和其他的行人一起走在未遠川大橋側邊供行人行路的小道上,一邊看著遠處從山丘后面漏了一大半出來的太陽,一邊思考著到了橋對面后是否要等到晚上才開始行動。
今天是不會去學校的。既有借口,也有理由。當然,就算沒有楯山飾利也不會去,因為她現在腦子里只有現在做著的事,容不下其它東西了。
她望向昨天晚上停駐的那棟樓——Archer確實正在那上面望著這邊。
“Archer他……挺認真的呢。”
依然是通過念話,楯山飾利和Saber交流著。
“因為他也沒有要放過Assassin的理由,比起從中作梗,和我們一起全力除掉Assassin主從對他和他的御主更有利吧。”
Saber自然還是以靈體化跟著自己——在這個時點上,外國人的存在有些敏感了。
如果說昨天是因為他太顯目而不讓他實體化,那么現在讓他保持靈體化的理由又多了一個。
“有沒有他也不能忍受Assassin組合濫殺無辜這一行為的可能呢?”
她還在想著昨天晚上Saber和Archer的對話。
Saber的回答暫且不提,因為那是很讓她安心的話語。而讓她放不下的,是Archer的問話。
倒不是Saber的真名被他說了出來讓她感到震驚,那早已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而是Archer的話總讓她感覺別有深意。
他到底是出自怎樣的目的才問出這樣像是試探一樣的話呢。
有一個可能性在她的腦中形成:Archer可能想挖角Saber。
不過真是這樣的話,Saber的回答也足以讓他死心了,那也就不用去擔心他在這個方面的嫌疑了。
那么會不會還有其它的目的呢?
“不知道。一直都是他在想著方法試探我的想法,他的想法卻沒有說過。就算語氣上他覺得Assassin是‘老鼠’,但那說不定也只是他自己的傲慢罷了。”
“傲慢啊……既然是傲慢的人,會不會根本看不起普通的沒有力量的生命呢。”
“如果只是我自己的看法的話,我覺得他可能還沒有到那個地步吧。他之前自稱過‘本王’,也就是說他也是個王者,既然是王者那么自傲也是性格中正常的組成部分吧。不過這也只是我直覺上的判斷,沒有太多依據就是了。”
“正常的組成部分嗎……Saber也有?”
“這個問題我就不敢回答了啊,說自己并不傲慢也是一種傲慢啊。比起這個,你是在揣測Archer的想法嗎?”
楯山飾利頷首。
盡管一直覺得只要提防就好,沒有去管Archer的想法的必要,但自己現在確實是在考慮著這方面的東西。
也許只是自己抱著那么一點僥幸,覺得可以讓Archer背叛原本的御主投入自己麾下才思考這些東西也說不定。
回過頭來,這也只是和冷笑話一個級別的玩笑一般的考量。不說其它的,自己憑什么讓Archer產生背叛的意愿?
這是一個關于意義的問題。
背叛的意義、戰斗的意義、服從的意義。
以及,存在的意義。
“……Saber,你覺得生命到底是有著怎樣的意義呢?”
“還真是一個突兀的問題啊。”
“快說。”
“這個問題問得也太大了點啊,御主你是想知道哪個方面的呢?是作為一個個體的人的意義,還是作為國家的一員的意義,還是作為人類之一的意義,還是,作為讓這個人理強固的世界照常運行的齒輪的意義呢?”
Saber這樣說出一串名詞,讓楯山飾利有些頭暈。
“……我也不知道我想知道的是哪方面的。”
楯山飾利只知道她是人類。就算被冠上魔術師的頭銜也只是個由骨頭和血肉搭建起來的人類。
還能用眼睛去看見東西,用耳朵聽見聲音,用鼻子嗅到味道。還能思考這些東西,還能靠自己的手腳行動,也就是說自己確實是活著的。
楯山飾利以前一直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今天又看到太陽的時候,卻莫名其妙地有些感動——不,只是絕大的違和感而已。
無辜的人的生命在逝去,自己卻還活著的違和感。
“那么我就隨意講一下我的看法,可以嗎?”
“嗯。”
其實楯山飾利連自己為什么要問這個問題都不太清楚。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帶著怎樣的目的去問Saber。
她想,可能自己只是想聽Saber講話罷了,但這感覺不就像戀愛中的小丫頭一樣了嗎。而至少到現在為止,她還沒對Saber產生那種想法。
自己是主人,Saber是名為從者的高級的使魔,是否是這種想法已經根深蒂固了的緣故,才讓自己對王子一般的Saber一點感覺都沒有呢。
……不管怎么說,從者現世的時間最多也不過一個月,如果真的有御主愛上了從者,那才是真正很危險的事情吧。
當楯山飾利還在內心里想著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的時候,Saber已然開口了。“首先……一個人無論他對自己有著怎樣的看法,既然他出生了,那么就一定會被父母寄予期望,也就是說一個人生來就是被賦予了意義的。隨著他的成長,他會認識眾多的人,投入到眾多的事物中。或許他對別人來說是聊勝于無的存在,但就像齒輪對于機器一樣一定是有著價值的。而他也一定有著重視的人,這也已經足夠作為他存在的意義了。除此之外,人總是會為社會做點什么,即使他只是為了拿到被許諾的報酬,也是在客觀上進行了勞動創造了什么。就算是罪犯,也可以看作是給警察提供了獲得功績的機會。再等到他跨入老年,連路都不能走了的話,那他又會成為家人的精神上的寶物——直到他死去。”
“所以Saber認為一個人的生命不管是什么時候,總該是有意義的嗎?”
“嗯。”
“那如果……一個人生下來就被父母拋棄,卻奇跡般地撐過了會殺死還是嬰兒的他的所有磨難,但又從來沒有人關愛過他,就這樣靠著自己的力量長大。長大了也不工作,而且憎恨著這個讓他誕生的世界……這樣的人的話,他的生命也是有意義的嗎?”
“……會有這種人嗎?”
“電影里可不少呢。”
“那對他來說……他生命的意義就是活下去,然后顛覆自己的人生吧。”
Saber稍作思考。
“或者說……對他所憎恨的這個世界進行報復。”
“這樣啊……那還真是可悲呢。”
“唔,話說回來,這該不是指的你自己吧?難道你是那種有悲慘過去然后裝作開朗少女的角色?”
“什么啊,這是什么笑話嗎?一點都不好笑誒。我要是活得這么慘早就忍不住自殺了。”
“這樣啊,說得也是,畢竟御主你是大小姐嘛。”
“……這是在夸我還是在損我啊?”
“誰知道呢?要不猜猜?”
“你的形象有些崩壞了哦,Saber。”
聊著聊著,楯山飾利也沒注意到,她的臉上已經呈現起了微笑。
而這微笑則持續到兩人走過大橋,到達了另一頭的時候。
在到了另一頭之后,不管Saber又說了什么,楯山飾利都沒有再露出笑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