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浩再一次從長長階梯的底部往上攀去。

剛走出沒幾步，他就感到了異樣，當然，是來自他自身的。

大概是白天從樓上摔下來的時候傷到骨頭了，只要他每往上走一步，就會感覺到背部傳來一陣有些麻痹的疼痛。

在登上大概一半的時候，陳浩實在受不了脊柱上積累起來的疼痛，停了下來。

“疼疼疼……”

他用手壓住背部，疼痛才減緩一些，想要抬腳，那擾人的痛覺卻又馬上涌上來。

果然還是慢慢來，休息一會兒再走吧。

想著，陳浩用手隨意地擦了擦地磚，坐在了階梯上。

挺直了背，兩手撐在兩旁，陳浩不禁仰頭。

夜空，星星很多，灑滿了整個天幕。

不愧是鄉下地方，還能看見這么多的星星——陳浩目不轉睛地看著那星空的同時贊嘆道。

回想起來，自己在家鄉已經好幾年沒法在晚上看見星星，如此的星空已經只存在于童年的記憶中了。

“不過，從河對面那邊的發展速度來看……再過十年，這里的星星應該也會變得看不見了吧。也可能……連十年都用不到呢。”

城市的樓建得越高，能看見的星星反而越少了。

陳浩也不知道這其中的緣由，因為那是由科學司掌的領域，對于知識體系全部都由和魔術相關的事物所構筑的他來說，即使將論文擺在他面前，那也只是如同天書，看得懂每個字，連起來卻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東西。

只有一件事他很清楚，星星的消失，也代表著神秘的消失。

不僅是“看不見星星會讓占星學滅亡”這種玩笑一樣的東西，而是，科技會讓神秘逐漸變質。

那是一個很簡單的道理。

“力量”的總量是恒定的。

如果只有一個人能夠使用這種力量，那么他就能使用這力量的全部；如果有兩個人能夠使用的話，那么這力量就會被平分給兩個人；如果是多個人都會使用的話，那么每個人都只能分到這力量的一小部分。

就和分蛋糕一樣，分得人越少，每個人能吃到的蛋糕就越多。

這就是所謂的神秘的本質。

“知曉”的人越少，對應的元素就越強。

曾經只有少數的人會使用魔術，所以他們用出的魔術足以匹敵如今的魔法。但隨著時間遷移，魔術師與魔術使的數量不知翻了多少倍，每個人能用出的魔術的強度也就不知衰弱了多少倍。

然后，科技又帶來沉重的一擊。

人們擁有了打火機，讓不是魔術師的人也能靠自己的力量發出火苗；擁有了燈泡，使得普通人也能在夜間享受光亮；擁有了各種公式，讓越來越多的人明晰了自然的規律。

即使不使用魔術也能達到和魔術同樣的效果——這就是又分走了一部分力量，也就是神秘又一次被削弱。

倚靠著神秘的魔術正在走向衰敗，這是毋庸置疑的事實。科技無法做到的東西只有數量為五的魔法，而就算是魔法，也總有一天會由科技達到同樣的效果而降為魔術吧。而如今的魔術，將成為沒有價值的東西。

那么……魔術師們該如何迎接沒有希望的未來呢？

自己又該去迎來怎樣的未來呢？

……

“……啊呀，又想遠了。”

陳浩甩甩頭，把思緒拉回來。

月亮貌似又高了一些。

休息得差不多了，繼續吧，Caster應該已經等自己等了很久了。

唔。

陳浩忽然想起了什么。

“……話說回來，是不是有點不對……？”

倒不是質疑Caster為什么在有了監控的情況下為什么還要讓自己出去偵查。因為那監控很明顯地有著死角，連別的御主都只能捕捉到兩三個。

只是……他單純地覺得，自己和Caster對于御主和從者的職責關系是不是剛好反過來了。

按理說應該是從者四處行動，御主運籌帷幄才對？然而現在卻是自己外出搜集情報，Caster負責一切的謀劃和工作。

“嘛……這也是我心甘情愿，沒辦法的事了。”

畢竟Caster在開戰的時候就已經提醒自己了，現在才又埋怨起來只能怪當時沒做下足夠的覺悟了。

繼續上完剩下的臺階，山門出現在視線遠處。

然后，陳浩看見Caster正站在門后。

“晚上好，陳——終于回來了嗎？”

Caster也看見了階梯上的陳浩，未等他完全走上山門，便開口說道。

“晚上好。Caster先生是在這里等我嗎？”

一邊走著一邊回應Caster，陳浩的腳步似乎無意間加快了一些。

“不，只是感覺到你回來了，又剛好做完了今天的所有工作，所以來接你一下。”

“這樣啊，辛苦了。”

“要說辛苦的話，比起我來還是你要去外面走來走去比較辛苦啊。”

“是嗎？哈哈……說起來還真的有點口渴了呢。”

說著說著，陳浩走到了Caster的面前。

“那就喝口水吧，給，我把你的水瓶帶過來了。”

Caster伸出手，陳浩一看，Caster手里拿著的確實是自己的保溫水瓶。

“啊，謝謝Caster先生。”

“不用謝。”

從Caster那拿過水瓶，陳浩馬上扭開瓶口，舉起瓶子用嘴去感受從瓶口流出的清流——

然而流入口腔的并不是什么滋潤的清流，而是一入口就讓陳浩的舌尖一陣刺激、嗓子一陣火熱的液體。

“咳！……咳！咳！”

急忙把瓶子拿開，陳浩感覺自己的臉都像燒了起來一樣滾燙。

喉嚨被嗆到，不停咳嗽的陳浩眼角甚至有幾顆眼淚被擠了出來。

“唉呀，原來你不會喝酒的嗎？”看著陳浩的窘態，Caster露出有些意外的表情，從陳浩的手上取回水瓶。

“酒……？咳，咳。”

“是啊，愛手藝親手泡制的黃金蜂蜜酒，味道如何？”

“味道……啥！？……黃金蜂蜜酒？”

又是一個不得了了不得不了得的名詞。

“對。感覺如何？哦對了，因為還算不上完成品，所以穿梭空間這種事情就不用想了。”

“這樣啊……咳。”

陳浩抹掉一把額頭溢出的汗水，大口呼吸空氣，胸腔自內而外的灼熱才稍微發散出去一點。

“嘛……看你這反應，看來我放料還是出了點問題。罷了。你先去喝幾口涼水吧，我準備了些在房間的水桶里。”

“知道了……Caster先生……”

陳浩答應了一下，然后馬上跑進寺廟里。

Caster看著他的背影。

他臉上的表情漸漸地褪為陰沉。

“……”

他又看了看手中的水瓶。

隨后，他將水瓶伸出，將瓶口倒置。

黃金色的液體從里面傾瀉出來，在空氣中筑起一道長橋后落在了青灰色的臺階石上。

稀嘩。

Caster看著瓶中的液體不斷被倒出，直到自瓶口而出的最后一絲細流都消失。

“果然是沒有用處的玩意。”

說完，Caster回身朝寺內走去。

只剩下沒被石頭吸入內部的金色液體白白地順著階梯往下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