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也做了同樣的夢。
自己在一片雪白的強光里,被沒有見過面的男人庇護在懷中。
男人似乎是看著自己的。然而,背著那光的男人的面龐籠罩著漆黑的陰影。
腳底的觸感消失掉了。宛如懸浮空中般,沒有任何踏實的感覺。想要用腳去探到地面,卻始終只是在空氣中晃動。
努力聚焦起目光。
男人的發梢被像是風的東西吹了起來,不帶規律地胡亂交錯搖動。
“——”
他的嘴唇也像是在說著什么。但是自己聽不見,不知道到底是他沒有發出聲音還是自己的聽覺模糊了。
自己也張開了嘴。想說什么,喉嚨卻沒有按照自己的意愿發出聲音。
時間并沒有停下來。
白色如同菌群,不停地漸染著。
男人也逐漸被染為白色。
最后,連視界前自己不知為何伸出的手掌也化作純色。
無法看清的臉龐,無法聽清的話語,實在是,富有夢的氣質。
隨后,再次沉入水底。
在夢的結束,有的僅僅是意識重新跌進深淵的沉重感。
那發梢,似乎是金色的。
坐落于偏僻地方的冬木市,在又一次的黑夜后復蘇了過來。
萬物都有一種默契,在太陽初升的瞬間搖身一變成為嶄新的東西。
今天又是個從被鬧鐘吵醒開始的日子。
心里這樣牢騷著,名叫楯山飾利的少女從暖暖的被窩里爬起來。
“啊……”
少女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幾滴眼淚被擠了出來。下意識地伸手想揉揉眼睛,又突然想起之前揉了幾下眼睛結果眼睛變得又紅又腫的慘劇,手便縮了回去。
沒辦法了。
慢吞吞地從床上挪下來,踩起拖鞋,然后一邊用鞋底摩擦著地板一邊走出臥室。
上下的眼皮還在打架,掛著滿滿困倦的表情,楯山飾利走到衛生間,打開水龍頭在水池接好冷水,然后整個臉撲進去。
咕嚕咕嚕。從水中有氣泡浮出。
再猛然抬起頭。
這下眼睛能睜開了。
“精神來了!”
一改之前的頹廢樣子,就像打開了電源,神情如同換了一個人。
水還在從一起浸入水中的短發上流到衣服上,盡管正注釋著鏡子欣賞自己容貌的少女完全沒有注意到。
“完美!今天也沒有化妝的必要!”
少女正朝著鏡中的自己綻放完美的微笑。
隨后,便換成熱水認認真真洗了個臉。
在處理完事務后,走出衛生間,看見早餐已經放在餐桌上了——這種事情當然是不存在的。
這間公寓只有楯山飾利一個人住著而已,因為她是獨自從東京來到這鄉下地方的,為了某個目的。
于是,楯山飾利跳過早飯的步驟,直接換好衣服,準備踏上上學的路。
校服是最中意的水手服。完成換裝和最后的容貌整理后在家門口換上皮鞋,楯山飾利和往日一樣抬頭看了掛在墻壁上的巨大的電子鐘。電子鐘的屏幕上,以阿拉伯數字顯示著:
2004年1月13日。
“差不多……要開始了呢。”
輕聲說道,楯山飾利看了眼在左手背上隱約可見的淤血之印。
仍然保持著微笑,少女離開了家。
在推開門的那一刻,楯山飾利看見的是從正面冉冉升起的太陽。陽光從正面一下撲過來照亮了她的臉
“哇……”
這樣的感覺,是楯山飾利最喜歡的東西之一。
住處在新都,自己的學校“私立穗群原學園”卻在深山町。所以,楯山飾利每天早上都得先乘公交,再步行一段距離到學校。
不過,保持著“因為跳過了早餐所以完全不用擔心遲到的問題”這樣的想法,楯山飾利每一次上學都是不緊不慢的。與之相對應,在經過毫不慌張的優雅時間后,最后關頭勉強踏著鈴聲走進教室的事情也是時有發生的。
畢竟公交堵車之類的事故也是不可控的吧?一旦不幸遲到,楯山飾利便用各種理由來搪塞過去。
這樣的話,今天的運氣還真好,沒有“堵車”。
楯山飾利端正地坐在座位上,腦袋朝外望著。其實并沒有什么好看的,也找不到什么新奇的玩意,只是這已經成了一個習慣而已。
公交車穿過街道,跨過未遠川上的大橋,在該停的地方停下。
從車上下來,楯山飾利深呼吸了一口氣,然后繼續掛著微笑朝學校的方向走去。
雖然叫做“深山町”,但能讓人感覺到“山”的也只有各種斜上斜下的坡路。本質只不過是一座和新都完全不同風格的舊城罷了。盡管會讓人有還待在上個世紀的脫離感,卻也讓人莫名地覺得有些安心。
“飾利~”
就在上坡路時,楯山飾利聽見了好友那熟悉的呼喚自己的聲音。
這里的人都很有特點,無論是外貌還是聲音,辨認起來很容易。
這或許算得上一個優點。
“啊,智繪里早上好——哇!”
剛轉過身,楯山飾利就被穿著同樣制服的高馬尾少女一把抱住了。
上戶智繪里。
楯山飾利在這邊唯一可以稱得上“閨蜜”的朋友。長相還算可愛;身材算是中等;禮儀知識幾乎為零;比起女子高中生更讓人感覺是單身了十年以上的中年宅男大叔。
以上便是周圍人對她的共同印象。
“……快把那副像沒喝夠奶的小孩的表情收起來,我之前不是就說過不要突然撲過來嗎?”
“討厭,明明之前剛說過可以更親近一點的,結果今天就反悔了嗎?”
“這個……”
額。
什么時候說的來著?
——
哦對,之前好像確實說過。
“哎呀……抱歉抱歉,是我不好。”
“那么!”
“但是!請正常地來!”
眼看智繪里又要把頭埋進自己的胸口,楯山飾利連忙把她從身上扒開。
折騰了一會兒終于消停下來,兩人才又繼續朝學校走去。
前兩個小時還是晚風的氣流,現在正拂過道路兩旁,將樹葉吹動。
“不過啊,今天確實覺得飾利的氣息有點不一樣呢。”
走過有樹枝從上面伸出的白墻,智繪里看著楯山飾利的臉說道。
“具體說說看?”
“要說的話還有點難呢……哦對了,就像之前還能在街頭的抽獎拿到投獎,現在卻只能抽到一堆大街貨一樣。”
“這是什么奇怪的比喻啊,不就是運氣變差了嗎。”
楯山飾利不禁笑了一下,盡管她確實在前幾天在氪金游戲里抽到了最稀有的卡片而最近兩天繼續抽卡卻只得到大暴死的結果。
“唔,飾利有沒有做什么夢?我聽她們說,可以從春天做的夢里看出整年的運勢哦?”
夢的話,確實是有的。
“做夢啊?有倒是有……只是,只記得做過夢不記得內容了呢。”
明明做了夢卻忘記了內容是很常見的事情吧?更何況有誰會專門去記住夢的內容啊。
“那還真是可惜……我還想問問夢里有沒有我來著……”
智繪里擺擺頭,忽而看見遠處有一對正散著步的老夫婦。
隨后,她漏出一臉壞笑。
“對了對了,飾利什么時候找男朋友啊?”
“你記得這是你第幾次問類似的問題嗎?”
“大概第十四次?”
“那為什么還要問啊?”
“萬一飾利在我沒問的時候改變想法了我還不知道就不好了嘛。”
“那我再說一次,我沒有在這里找男朋友的打算。”
“怎么還是這樣,明明這么可愛——”
說著,智繪里的手就管不住地想去捏楯山飾利的臉蛋,然后理所當然地被擋住了。
“可愛什么的和找不找男朋友沒有關系的吧?”
“好浪費……”
“什么叫浪費啦!?”
“因為我想看飾利在男朋友面前變得嬌羞的樣子!”
楯山飾利頓時有一種身邊這個人會拿著棒棒糖去騙小女孩到家里的預感。
“智繪里我有點懷疑你的性取向了呢……”
“飾利說了好過分的話!”
吵著鬧著,兩人看見了前方道路旁的學校圍墻。
從學生們一點不慌張的步調來看,時間還挺早。
就這樣慢慢一起走到教室然后等上課——
“啊!”
智繪里突然拍了下自己的腦袋,同時停了下來。
“怎,怎么了?”
“我突然想起和社團的人有約!”
“誒……對智繪里來說確實是常有的事情呢。”
楯山飾利微笑著說出了稍微帶有一點嫌棄語氣的話語。
說完后,她才注意到智繪里難得地皺起了眉頭。
“不行,我先走一步了飾利等會在教室再見!”
于是,智繪里提著書包轉身小跑進了學校。
“真可惜……”
楯山飾利只得一個人踏進校門往教學樓踏去。
今天的第一節課是英語課。
第二節課是世界史。
第三節課是……
就在楯山飾利想著今天的課程時,隱約聽見身后有人在大喊。
發生什么了嗎?
稍微有些好奇,所以回過了頭。
“藤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