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大婚,普天同慶。
這天早上,舞陽公主接到了詔書,上曰:南原舞陽,肅雍德賢,溫懿良淑,靜惠高儀,今授金冊鳳印,立為中宮,特旨,飲此。
舞陽公主跪在地上,雙手高舉過頭頂接下詔書,神情卻依舊淡漠,好象這即將到來的鳳位與她絲毫沒什么關(guān)系。
接了詔書,便焚香沐浴,梳妝打扮,今日必須濃彩,有專門化喜妝的姑姑來弄,拿著筆左一下右一下,小心翼翼在她臉上畫著,粉撲得比平時都厚,眉斜上鬢角,眼角拉出影紅,其實并不比素顏好看,但要的就是這份隆重。
描完妝再更衣,禮服穿起來很費勁,三五個宮女圍著她,從里到外,一層裹一層,分毫不能亂,最后坐下來梳頭,戴上厚重的鳳冠,
帝后大婚是舉國矚事的大事,極其隆重,聲勢浩大,不但大赦天下,更昭告四方,各國使臣皆來祝賀。
儀式也其繁復(fù),舞陽公主站在臺階上,只看到平地里全是寶蓋,華鋪,信幡,儀仗的隊伍象長龍似的見首不見尾。她被擁簇到大殿內(nèi),接受使臣和朝臣們的叩拜,禮官宣讀著皇帝的詔書,字句華美,可她一句也沒聽進(jìn)去,她只是木然著一張臉,望著底下烏泱泱的人群,只希望這繁雜的儀式早些結(jié)束。
底下叩拜的朝臣們卻紛紛訝異的交換了一下眼色,如果他們沒聽錯,剛剛禮官宣讀的是:公主乃朕之結(jié)發(fā),太子生母,然機(jī)緣巧合……
那么高臺之上的舞陽公主便是從前的楚王妃么?怪不得長得一模一樣,原來就是一個人。
使臣和朝臣拜完,換宮妃和命婦們進(jìn)來行禮,這回是滿殿堂的珠環(huán)翠繞,香氣撲鼻,可每個人臉上都五光十色,看舞陽公主的目光皆是饒有意味,原來這就是擱在皇上心尖上的人,怪不得中秋那晚,皇上那般失態(tài),本來就不待見她們,如今正主子回來了,她們的日子更沒盼頭了吧。
終于禮畢,舞陽公主被扶下丹陛,進(jìn)了側(cè)殿,如珠為她蓋上紅蓋頭,現(xiàn)在要正式拜堂成親了。但是很奇怪,皇帝竟然省了拜堂的流程,直接讓人將她扶進(jìn)了喜房。
舞陽公主倒是無所謂,她心不在此,但這一天下來也累得夠嗆,她只希望可以坐下來歇一歇,最后的時機(jī)就快到了,女帝處心積慮這么久,她扮了舞陽公主這么久,成敗在此一舉。
透過邊角的流蘇,她能觸目到的不是紅便是金,琉璃盞透出柔和的光,一派喜氣洋洋。屋里很安靜,大約有人陪著,她能聽到輕微的呼吸聲,不知道枯坐了多久,終于,門外傳來了腳步聲,那腳步一直走到她面前,然后她感覺身邊的褥墊微微沉了沉,皇帝與她并肩坐下了。
她垂著眼,能看見皇帝的手,修長的手指交織放在膝蓋上,坐得四平八穩(wěn),她突然就有些緊張起來,手指縮在寬大的袖子里,攥成了拳。
夜了,一切喧鬧都過去了,沒有人敢鬧皇帝的洞房,況且大家知道了舞陽公主真正的身份,夫妻團(tuán)聚不容易,又怎么忍心再打撓。
帝后大婚,所有奴才都有賞頭,除了硬錢,婚宴上八百多道膳珍全賞下去,每一處都接到了賞,聚堆吃皇帝的喜宴。難得這么喜慶的日子,那些死板的規(guī)矩先扔一邊,有些還弄了酒,美滋滋喝上一杯,好不快哉。
浣衣局里跟別處一樣,扎堆吃喜宴,人人都興高采烈,只有白千帆如梗在喉,怎么也吃不下去,她再沒心沒肺,也佯裝不出笑臉來,悶頭喝了一杯酒,罷了杯子走到外頭去。
今晚門禁不嚴(yán),她借著夜色慢慢往承德殿去,走到一半想起來不對,她特意打聽了,帝后大婚,洞房既不在承德殿,也不在鳳鳴宮,而是設(shè)在太極殿。那座宮殿她上次清掃路面的時侯看到過,知道在哪,一路避開巡視的禁軍,朝太極殿去。
到了太極殿外,她有些恍惚,不明白自己為什么要跑到這里來?
她記起多年前,怒氣沖沖上皇甫珠兒的繡樓捉奸,痛打皇甫珠兒和墨容澉,那時侯,她是何等的理直氣壯,威風(fēng)凜凜,可如今,她連見他一面的勇氣都沒有,只會躲在樹后邊,哀哀的嘆氣。
大概為了給帝后行方便,太極殿的奴才不多,門外也顯得冷清,只有兩個侍衛(wèi)站在臺階邊上。白千帆繞著太極殿慢慢的轉(zhuǎn)著圈,走得有些失魂落魄,越走心越空,最后她停下來,找了一處厚實的草垛子靠著,坐著不動了。
皇帝沐浴完畢,穿著白色的睡袍,走進(jìn)寢殿,舞陽公主大概也洗過了,頭發(fā)披散下來,薄薄的睡袍攏在身上,坐在桌邊發(fā)呆,聽到動靜,抬頭看是他,嚯的站了起來,神情有些戒備。
皇帝笑得坦然,“今日你總不能再拒絕朕了。”
他一步步走過去,舞陽公主卻往后退了一步,“皇上,咱們還沒有喝合巹酒!
“咱們本是夫妻,不需要那套,”皇帝靠近她,似笑非笑,“春宵一刻值千金,別浪費時間了。”
舞陽公主起初有些慌張,但很快鎮(zhèn)定下來,露出一個嬌俏的笑,轉(zhuǎn)身往床邊走,聲音低低的,“早些歇息也好!
她變得這么順從,皇帝倒有些意外,不過順從是好事,皇帝笑得很溫柔,走過去輕輕擁住她,聲音低啞,“千帆。”
舞陽公主閉上眼睛,微微抬起下巴,羞澀嬌媚,皇帝正要有所動作,突然聽到外頭“啪”一聲響,他愣了一下,問舞陽公主,“你聽到什么了么?”
舞陽公主沒睜開眼睛,只輕輕搖了搖頭。
她的表情不象平日那般冷清,燭光下,臉上漫上來一層粉紅,皇帝看著這樣的她,心情多少有些復(fù)雜,正凝神,外頭又是“啪”的一聲響。
皇帝突然生出一種錯覺,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他娶回來兩房王妃,但每每要洞房的時侯,卻總被白千帆破壞……
大概見他半天沒反應(yīng),舞陽公主睜開眼睛,手主動繞上他的脖子,“皇上,您自個說的,春宵一刻值千金,還等什么呢。”
皇帝問,“你真沒聽到什么?”
“沒有,真的什么都沒聽到!
皇帝微皺著眉,若有所思的躺下來,舞陽公主被他這神情弄得有些不知所措,“皇上,您……”
皇帝慢條斯理說,“這么久不見,讓朕看看你長本事了沒有?”
舞陽公主躊躇了一下,慢慢伏低身子湊過來,皇帝緩緩閉上了眼睛。
溫?zé)崛彳浀拇皆谒樕陷p輕滑過,皇帝能感到她的緊張,因為她的呼吸急促起來,咻咻的鼻息噴在他臉上和脖子里,很熱,她的手在他身上游走,試圖點燃他心里的火,但他的心里卻一片冰涼……
燈光昏暗,滿室旖旎,外頭又是“啪”的一聲,皇帝猛然睜開眼,舞陽公主僵在當(dāng)場,手里高高舉著一把雪亮的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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