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

無數蠻民回到小屋養精蓄銳，興奮的哭聲仍舊此起彼伏，默默感受自己第一次變回人的身軀。

"今夜我們好好休息，明天一早出發，阿修羅的傷勢還要一個星期，明晚仍舊不能陪你們出去爭殺。"

小屋內，羅采薇輕聲呢喃，"但他不需要陪我們出去，他傷好后，隨時都能殺出一條血路。眾王被重創，沒有人能攔他！"

我剛剛外出到黑暗中與反抗軍聯絡。

戰績正如我所想象的那樣，昨夜遁逃的十三名鬼王被斬殺八名，皇太子與鬼青大將軍逃掉了。

這是理所當然，排去本就重創的太子藤蘅，哪怕鬼青大將軍被重創，也不是那三名反抗軍首領能夠攔下的。

而讓人振奮的消息，是那個小宮女嚇傻了三名反抗軍首領，她柔柔弱弱故作靦腆，關鍵時候親自出手。一口一個老娘暴虐得嚇人，在反抗軍目瞪口呆下，活活拍死受到重創的二皇子藤柒，又吞下了一名皇子。

我忍不住低語，"不過也是那個小宮女厲害。是真正頂尖鬼王，也才攔下重傷的二皇子，比意料中的戰局更加好一些。"

其他的眾王死傷無數，鬼國現在大亂，人心惶惶，文官武臣，死了二十多位皇朝的文武大臣，此時根本不會想到我們會馬不停蹄，明天即將要發動孤注一擲，化為疾行軍，強行突破他們的土地。

"只有突襲才有勝算，殺他一個措手不及，等他們反應過來我們已經突破了鬼國的領土，但是盡管如此，一千蠻民也太少了，只怕路上的一些雜兵也有數千，我們最少要死上很多，這本就是一次慘烈的戰爭，無法逃避，只能面對。"羅采薇忍不住低語。

"只有浴火重生。"

我點頭，默默整理著思緒。

昨夜一場大戰還未停歇，今天就再次做好戰前準備，依舊是九死一生，明晚便是決戰之時，成敗在此一舉。

這里的蠻民等太久了。受夠了這片相互殘殺的土地，哪怕知道明天是死也打算去拼命，沒有人提起那個傷感的話題，因為這片殘忍土地上所經歷的死亡，不比明天背水一戰來得少。

"這一戰，有些沉重。"我默默擦著四柄桃木劍，再次養精蓄銳，心中全是那些白天老老少少蠻民的渴望眼神。

"那你看到他們眼睛的期許，但你看到我眼睛中的渴望沒有？"羅采薇直勾勾的看著我，忽然起身嘟著可愛的小嘴，用粉嫩的手臂搖晃我的手，"你不會賣我，不會出去后就不回來救我了吧�。�"

她是太歲人偶，無法變成桃木人偶。

雖然大家都是不死人偶，但她卻是另外一個性質，分裂再生的不死，不是我變成骸骨的不死，她自然不能穿過黑夜，也不能變成桃木人偶，只能真正的被困在這里。

其他人都穿過黑暗出去，而她不能。

"我怎么會不回來。"

我笑著搖頭，說："你別老是用你小薇的眼光看人，把人都當成用心險惡的，我帶領這里的蠻民殺出去，我便再次殺回來。再回到你的身邊，我們兩個再想一個辦法救你出去。"

"你別騙我，這里的蠻民全部都被你帶出去了，整片遼闊的土地，就剩我一個人孤零零的在這里，你還會殺出去再殺回來，救我？"她瞪大眼睛，撒嬌的晃著我的肩膀，"你和我這么久了，和我一樣陰險狡詐了，不會這么傻，小薇這東西外面再抓一個就好了，你一定是騙我。"

我笑著搖頭，"你放心，別再惡意賣萌了，每一次一有事情才來裝可愛，沒事就知道惡心我。"

她費解的看著我，還是不懂。

以小薇的邏輯，甚至任何人的邏輯，我殺了出去再主動跑回來。是與自殺無疑。

因為回來之后，等鬼國緩過氣，會防備第二次奇襲，那時離開就很難了。并且最關鍵的是，她小薇是不能通過黑暗出去的。怎么離開這里也根本毫無頭緒和辦法。

我回來，只能是陪她一起等死。無論從任何理智的角度看來，我回來，都是送死的愚蠢行為。

她眼咕嚕一轉，柔聲道："人家喜歡你，你千萬要回來，等你回來我們兩個結婚好不好？哪怕我們在這片被囚禁的土地上出不去，我們也可以生兒育女，然后過著與世無爭的生活。"

我一懵，哭笑不得的看著她。"你花招越來越多了，小薇沒有人性，你的情緒中懂什么叫喜歡嗎？"

她被我戳破后面容一僵，她思維里沒有情感二字，只有來自小薇的卑劣與乖張性情，叫道："我不管！你一定要回來救我，哪怕那些鬼國再怎么攔你，你都要回來，不許騙我，我都很認真幫這里的蠻民出謀劃策了。你看我表現得這么好，利用價值這么高，你再找一個小薇也沒有我這樣的。"

額、

羅采薇一下子就把自己的內心想法暴露了出來，和我開始用小薇式的眼光談她的利用價值，讓我一瞬間哭笑不得。

小薇真是很容易不安的生物。

太愛以自己的眼光看別人，疑神疑鬼，我好說歹說，哄騙了一番她才安靜下來睡下，但還是偷偷用狐疑的眼光看著我。

第二天清晨。

屋外的黑潮倒退，第一縷陽光落下山脈，所有的蠻民都已經走出這一片土地，全副武裝。

他們的腰間掛滿自己所有的巫術施術材料，拋棄了一些蠱蟲，輕裝上陣，背水一戰。

"我為你穿上戰衣。"

清晨，羅采薇在身前親手為我細心的穿著上一身白袍，親昵溫柔，像是對待即將出征的夫君一般，為我整理衣衫，慢慢撫平衣服褶皺。

"我走了。送這里的蠻民出去就很快就回來，你一百個放心，除非我死在外面了，不然我一定殺回來再想辦法帶你出去。"

我張開雙手，讓羅采薇在背后親昵的整理衣衫。知道她現在很不安。才一臉溫柔的替我穿衣服，而不如同平常一般刻意惡心我。

"我們走吧。"

看向旁邊的丑女敏兒，示意她和我出去。今天，將要帶走這一片土地上的全部蠻民，殺出一條血路。

來到外面。皮蠱巫與骨頭巫早已等候多時。

下方有近千蠻民，數量浩大，一個個整裝待發，面色沉重，雙眸閃爍瘋狂的期待以及戰意。他們等這一天太久。

"你確定不出去嗎？"我看向旁邊的小姑娘小黎。

小黎搖頭說："阿修羅在養傷出不去，他是讓我過來陪你們一起出去，他說讓你保護好我，但是我卻不準備出去，我往不了這份仇恨！我要讓阿修羅愛上我，我一定要殺了阿修羅為父母報仇！"

她說罷，扭頭離開了。

背影漸漸消失在遠處，她作為這片被詛咒的土地上，唯一的一名蠻民選擇了留下。

"好復雜的恩怨情仇，這個世界上對人來說比生命更加重要的，是怨恨。"我忍不住感嘆一句，這個姑娘的一份怨念，讓我忍不住遲疑了幾秒。

一個人的愛固然久遠，但恨更加刻骨銘心。

有些時候或許不能愛一個人十幾年，但恨一個人卻可以輕松做到這一點，甚至付出一生性命作為代價去報復。

"最可怕、最難以揣摩的是人心。"我嘆了一口氣，反而感覺小薇的心更加容易揣摩，因為她只有人的惡面，是不完整的人心，并沒有真正的人性一般復雜。

"要開始了。"

忽然，我看向下方。

剛剛升起的日出下陽光明媚，燦爛的光輝撒到無數蠻民期待的面孔上，那近千蠻民都在整齊的排著隊伍，他們看向高處的我，仿佛我才是真正的部落首領與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