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我們才緩緩放開。

"你今天晚上就要看到了。"

沈蕓低著腦袋，有些羞紅著臉："你會徹底看到你在每一個夜晚里，所忘掉的可怕一切，所忘掉的一切恐懼。"

我知道我晚上就要看清楚了，不由得有些低聲的問，"那到底是什么，能偷偷告訴我。我們每天晚上到底看到了什么？"

我相信如果是沈蕓，她一定會告訴我真相。

可沈蕓卻忽然沒有說話，或許那種恐怖的經歷，根本就是無法用言語形容的驚悚程度，她只是直勾勾的看著我問道："你知道阿鼻地獄嗎？"

我說我知道。

阿鼻地獄就是無間煉獄，墮入無間地獄的都是極惡的人，犯了極重的罪，就被打入無間地獄。

在無間地獄之中永遠沒有任何解脫的希望。除了受苦之外，絕無其他感受。受苦無間，一身無間，時無間。行無間。在無間地獄之中，猛火燒人，所以也叫"阿鼻焦熱地獄"。

"難道我們的殯儀館，晚上聯通著陰間的無間地獄？我們每天晚上都經受阿鼻焦熱地獄的折磨，才會如此痛苦，被活活嚇死？"

我驚恐的道。

這是我難以想象的事情，我從小跟著老道，神神鬼鬼的東西不是沒有見過，鬼怪妖邪都見過，但是現在的想法卻駭人聽聞。

但是以他們表現的恐懼，我或許應該相信。

沈蕓卻說："那不是真的地獄，但那種痛苦還在測試，不知道是否合格，那是試驗品。"

"以后或許真的會變成真正地獄吧，'它'在測試是否真的能并入阿鼻地獄中，成為阿鼻地獄的一環，并且'它'想借此位列十殿閻王之位。"

我沉默，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沈蕓竟然是某個驚天動地可怕存在的生母？

沈蕓到底生出了什么東西？它已經開始有能力只手遮天，開始借著再造一獄的契機，想競入十殿閻王之位？

十八重地獄的傳說。那里的酷刑，那可是傳說中世界上最痛苦、最可怕的地方。

如果我們每天晚上的工作是在承受那種痛苦，也難怪要不記得了，那可是無間煉獄！

誰能想到，在郊區的一棟偏僻殯儀館里，晚上員工的工作是測試，測試即將誕生的阿鼻地獄是否合格？

"陳雨生，你不要放棄，不要崩潰，不要被嚇死。你哪怕承受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經歷和痛苦，都不要忘了我。"

她又拉著我的手一字一頓，忽然春光燦爛的笑著，認真的說："那么我給你一個承諾。"

"你如果你能解開這個被厄運詛咒的那一天，讓那個測試中的阿鼻地獄試驗品壞掉，告訴'它'那一天不是最絕望的，我那一天所發生的一切，不足以形成新的地獄。"

"告訴它，我現在也已經沒有當年的絕望痛苦了。讓它不要再繼續下去，讓這棟殯儀館倒閉掉，結束了這件事情。我就嫁給你，我們以后兩個人一起開開心心的過日子，平靜的過一生，好不好？"

我呆呆的點頭，哽咽著說這是我一輩子的愿望。

她露出明媚的微笑，捏了捏我的手掌，又說："那你不嫌我身體涼，不敢在陽光下行走的話我就真的嫁給你了，你已經知道我是有實體的，一切女生能做的事情我都能做，只是生孩子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很可能我是生不出的。"

我說沒事，大不了我們以后一起領養一個，并且打趣道："并且萬一又生出一個它，這有多么可怕？"

她開心的笑著，笑得如同向日葵一樣明媚燦爛。讓我一定完成她的承諾，一定要回來，等一切都全部結束，我們兩個好好過平淡的日子。

"總有一天。我也要為你穿上婚紗。"她說。

我笑著說好，但是腦海中卻閃過一個古怪的想法，她為什么要說也呢？

接下去，我和沈蕓聊了很久很久，牽著手像是一對真正的情侶，在夜色下漫步。

忽然，她又看著我說："我最后再給你一句忠告，你還記得我之前問過你的話。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東西是什么？"

啊？

我又聽著這句沒頭沒尾的話錯愕。

我已經被這句話問過好多遍，之前她就問過我一遍，偉哥又問過我一遍，黃琦也問過我一遍，現在她又再次問了我一遍。

我已經知道她當時為什么這么說，是警示我小心黃琦，但是現在她又這么說的意義到底是什么，我已然不清楚。

這句話像是貫穿整個殯儀館的始終。沒頭沒尾。

沈蕓看著我沒有說話，拉著我的手捏了捏，嘟著嘴巴問："你不會給忘記了吧？"

我說我沒有，一字一頓的把她當時的整句話全部說出口，說："這個世間有二樣東西連鬼都無法直視，一是陽光，二是人心。"

"對的。"

她忽然笑得很開心，說："要記住，這個世界上連鬼怪都無法直視的，是人心！連我也是這樣，你要小心。"

什么意思？

我看著沈蕓想不清楚，沈蕓的性格我已經了解了，雖然機靈古怪，時不時逗我一下，但是非常善良，但她竟然讓我小心她。

她看著我嚅囁著。又說："你真的傻，已經沒有退路了，那么就去改變吧，去把那一天所有的事情都改變。改寫那被詛咒的一天的悲劇與絕望，把我救出來，把'它'救出來。"

改寫那一天的悲劇？

這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沈蕓又說著我完全不能理解的話。直到凌晨一點半的時候。我們才依依不舍的分離。

我毅然轉身離開，因為我知道我在今晚凌晨兩點，我將要徹底看到其他人在晚上所看到的一切。

"你們到底看到了什么可怕的驚悚經歷，這個夜晚我即將真正的全部看到。是的，一切都將要結束了。"

我輕輕低語，拿出了那枚偉哥給的毒藥。

其他人每個夜晚，斷續的經歷著自己看到的恐懼，第五個夜晚徹底沉淪，而我吃下去就再也醒不來了，會把所有五個夜晚都連續在一起。

我甚至不知道我能不能像是黃琦一樣，也成功撐過五個夜晚，但是我也非常清楚，或許第五個晚上僅僅只是開始，第五個晚上才開始有希望.....

"希望是什么？打破那還在試驗中的地獄嗎？這樣，我才能逃出地獄？"

我想著，但我不知道，畢竟沒有親身經歷過晚上的一切。

回到宿舍，認認真真的洗了一個澡，想了想，猶豫了許久還是沒有寫下遺囑，我相信我一定能熬過去，我只能熬過去。

開始關燈睡覺。

躺在床上的時間前所未有的漫長，我滿腦子都是一個個人的身影，我背負了太多太多了，所有人的希望，那個殺人魔黃琦，那個沉默寡言的樸實漢子，縮在我懷里抽泣、梨花帶雨的倩姐，還有我最不能辜負的沈蕓。不知道等了多久，忽然間空氣安靜了。

滴答。

這是墻上的掛鐘又在響。

聲音在黑暗中顯得格外的清晰空靈。

清脆的鐘聲仿佛像是宣告著什么一般，有什么東西在黑暗中如同潮水般涌來。

就像是黑夜里拍打海岸線上的浪潮，也仿佛活物有千種悲哀的情緒，在黑色潮水中有萬張冤魂面孔，在露出猙獰與不甘。

和之前看到的一樣。

它在從每一個角落緩緩滲透我的房間，如同粘稠的漆黑墨汁順著墻壁流下，覆蓋墻壁的掛鐘、吞噬書桌、淹沒電腦，最終浸沒了我所在的床上，把我淹沒在潮水中。

此時此時，我仿佛聽到有人在我的耳朵吹著涼氣，像是惡魔的蠱惑低語，它在說：我來了。

一切回到了從前。

這一夜，我也終于看到了我在每個夜晚所忘掉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