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對面的女人毫不掩飾的打量自己,秦衍君合上眼睛,不屑的一笑,合上眼靠在身后的石壁上。
洛漣盯著他瞧了許久,然后問道:“你……身上衣服原來的主人呢?”
秦衍君兩個字:“死了。”
“……”
洛漣見他一副泰然自若的樣子看起來不像在說謊,漸漸軟了下來。
雖說這身子不能真正意義上算自己的,可畢竟承載著自己的靈魂,再說了,下半輩子她就要跟這身子相依為命了,雖然她不是什么處女主義思想的人,但有個原則就是絕不跟不喜歡的人約,因此,就更不能接受被玷污……還是被那么個猥瑣丑男玷污的事了!
這么說來,他還是自己的大恩人。
雖然自己也算救他一命,不過說起來,好像還是她害他從車上摔下來的,若非雪上加霜他可能還不會這么慘,這么想來,洛漣又有點心虛。
她這人有個毛病,有恩必報,等價原則,誰都不能欠著誰。
不過,剛剛才耀武揚威的,現在若是示了弱怎么也有些不好意思,想了想,洛漣清清嗓子道:“罷了罷了,既然你我半斤八兩,本姑娘就不跟你斤斤計較了,我叫洛漣,是個獸醫,至于為什么救你……醫者父母心,眼睜睜看一個大活人死在眼前,我怕夜里睡不踏實……”
頓了頓,洛漣看了一眼已然睜開眼的男人直了直腰板,不客氣道:“我說完了,該你了。”
秦衍君靜靜打量面前的女人。
這女人,與自己平日里見過的很是不同,若是尋常女人,莫說與自己這個陌生男人獨處還這么鎮定自若,怕是聽到自己貞潔險些不保就要一哭二鬧一番。
尤其,她看自己的眼神中全無懼意,還讓他意外的……放松。
看著洛漣探究的眼神,秦衍君喉頭緊了緊,他垂下眸,看著腳邊的石頭沉默半晌道:“我……叫商石,家中歷代經商,是……秦熙人。“
說完,秦衍君用銳利的眸子掃過洛漣,可出乎意料的,她在她臉上未見半分警惕,甚至……連驚訝都沒有。
這下,反倒是他有些疑惑了。
“洛姑娘聽我是秦熙人,難道不驚訝嗎?”他問。
“驚訝?為什么驚訝?”洛漣忽然被問,有些懵逼。
鼎立中原的三國之一秦熙她自然知道,可不過是異國之人,甚至對她來說,這頂多算是某國的兩個省出生的人一般,都是黃種人,有什么見怪的。
被洛漣這么一問,秦衍君反倒不知說些什么了。
連年征戰,燕齊與東境交好,可與秦熙一直都是死對頭,甚至連路邊的孩童都知道,兩國是死敵,什么是死敵,就是見到后要打到死的那種,因此,在燕齊,很少有人敢自報家門是秦熙人,在秦熙亦然。
秦衍君方才之所以說自己是秦熙人,一來是想試探洛漣到底對秦熙是什么態度,二來,他與她的相遇著實巧合,他不信巧合,有些事,不得不防。
可面前的女人沒有半絲破綻,那晶亮的眸子里沒有一絲雜質,甚至,有那么一瞬間,他甚至因自己生出這樣猜忌的心思有些羞恥。
“沒什么。”
秦衍君搖搖頭。
洛漣追問:“那你這傷是怎么來的?”
秦衍君微頓又道:“在下此次奉家兄之名遠赴京都取一要物,不想被歹人盯上,隨從都死了,我幸運些,這才逃了出來,不過深受重傷,所幸遇到洛姑娘,感謝姑娘出手相助。”
不知是否是洛漣的錯覺,在他看到自己聽到他是秦熙人沒什么過多的反應后,他對她的態度也好了許多。
尤其此時這一改之前傲慢態度彬彬有禮的說辭更讓洛漣添了些好感,畢竟,應該很少有人不會喜歡彬彬有禮的帥哥吧。
哪怕是渾身臟兮兮的,也依舊改變不了是帥哥的事實。
洛漣擺擺手,“別客氣,我也是舉手之勞,況且你先救了我,我還把你推下車……”
有些不好意思,想要彌補自己的過失,洛漣的目光再次落在秦衍君的腿上,忽然靈機一動。
“你等我一下!”
說著,在秦衍君詫異的目光下,洛漣跑到洞口,先四方看了看,確定沒有異樣,然后走到秦衍君看不到的視覺盲區抬起頭。
前面不遠處的樹上,有三只麻雀正站在樹上嘰嘰喳喳,洛漣凝神細細聽,然后很無奈的發現這幾個分明在說她和商石的八卦。
鳥甲:“真稀奇,這里竟然會有人誒。”
鳥乙:“那山洞那么隱蔽,他們一定是來偷情的!還真會找地方,下次我們也去吧~”
說著,鳥乙靠向鳥丙,鳥丙嫌棄的跳開。
鳥丙:“你瞎啦?沒看見那個男的滿身是血啊?再說,誰要跟你偷情~”(傲嬌)
鳥甲跳到鳥乙和鳥丙中間,對鳥乙展開一副攻擊的架勢。
鳥甲:“敢勾引我妹,經過我同意了沒?”
鳥乙趕忙認慫:“哥我錯了!”
鳥丙:“誒誒,那女的出來的,正看這邊呢!”
洛漣汗顏。
這幾個,還真活潑……
鳥甲見了,飛下枝頭,在洛漣頭上徘徊,兇巴巴的邊飛邊說:“你想干嘛?!”
鳥丙:“哥,她又聽不懂咱們說話,干嘛浪費口舌?”
洛漣適時道:“不好意思,我還真聽得懂……”
鳥丙腳下一滑,從樹上掉了下來,在即將墜地前它穩住身子重新飛起來,直直沖著洛漣飛過來。
鳥丙:“你聽得懂我們說話?!”
洛漣誠懇點頭:“不光聽得懂,還能對話。”說著,洛漣指了指鳥甲道:“它是你哥。”又指了指鳥乙:“它追求你。”
鳥甲與鳥丙面面相覷,鳥乙也飛過來湊熱鬧,三鳥圍在洛漣身邊繞來繞去,活脫脫像看見一個怪物。
鳥甲:“林子大了……“
鳥丙:“什么鳥都有……”
鳥乙:“第一次見會說鳥話的人……”
洛漣打斷三鳥議論,清清嗓子,對著三鳥抱拳恭敬道:“三位,有一事相求。”
鳥甲道:“看在你會說鳥話的份上,我們就把你當作同伴了!說來聽聽,有啥事相求?”
洛漣趕忙道謝:“大哥仗義。三位剛剛也看到了,我一個同伴受了重傷急需止血,我方才粗略的看了看,發現附近并沒有止血的草藥,不知三位能否幫忙采一些來?量的話……大概要這么多。”
洛漣用手比劃了一個大小。
鳥甲飛起來:“小意思。”然后對另外兩鳥道:“你們倆跟我來。”
洛漣趕忙彎腰行個大禮:“多謝三位,我會醫術,而且專攻動物之術,若有需要知會一聲,我定鼎力相助。”
鳥甲點頭,帶著另兩鳥飛向林中,邊飛邊叫著:都別睡了!快起來有活兒了!”
片刻后,林中群鳥驚起,呼啦呼啦統一向著一個方向飛去,很快便被茂密的樹叢遮住看不見影子。洛漣微微一笑,麻雀是很守信的動物,它們答應的事一定能辦到,現在她只需要耐心等待就可以了。
轉身,洛漣準備回去,不想,一回頭便見到商石站在身后,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著自己。
額……被發現了。
不過洛漣也沒太多懊惱,畢竟她現在與這男人算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他既然沒有趁自己之危,就是可以信賴的人,讓他知道自己的秘密,也可以接受。
“你方才在跟麻雀說話?”
秦衍君驚奇,甚至有些不可置信,可他方才是親眼所見,事實擺在眼前,又讓他不得不信。
洛漣聳肩笑道:“被你發現了。”
秦衍君又問:“你是會說鳥語,還是所有的獸語都會?”
洛漣狡黠一笑:“不告訴你。”
秦衍君;“……”
雖然可以接受,可洛漣也不想讓他知道太多有關自己的事,畢竟對她來說,他還算是半個陌生人。
既然她不想說,秦衍君也不再追究,他轉身想回去,腿上忽然傳來的疼痛讓他忍不住一個踉蹌。
洛漣趕忙上前扶住他,將她的手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動作行云流水,似是沒有絲毫顧慮。
秦衍君看著她的后腦,不明白怎么反倒是他,心中升騰起男女授受不親的思想。
洛漣察覺到秦衍君的遲疑,忽然轉頭看他,突如其來的對視讓秦衍君不由自主的看向別處,洛漣笑笑,邊扶著他往里面走,一邊道:“現在你我也算是共患難之人,命都快沒了,繁文縟節還管它做什么?倒是你,我知道你對我心存戒備,所以想來看看我到底在山洞外做什么,可下次你再不當心點,傷口若是再裂開,我可沒有那么多衣服可以給你做繃帶。”
被說中心中所想,秦衍君微微一陣窘迫。
雖然謹慎小心并沒有錯,可這還是他第一次覺得,謹慎小心是一種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感覺。
洛漣將他重新帶到山洞里側坐了下來,問道:“你接下來打算怎么辦?”
秦衍君陷入沉思,半晌答:“我要取的東西對家兄極其重要,可在逃亡途中此物不慎遺失,我既來了,還失了那么多隨從的性命,若是空手而歸,不僅對不起家兄,更對不起那些身隕的兄弟。”
洛漣點點頭,秦衍君反問道:“洛姑娘方才說自己也在被追殺,是怎么一回事?”
說起這事,洛漣便有些頭大。
要說原因,她也是一頭霧水,現在正好有個人能聊一聊幫自己屢屢思緒,她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不過皇家畢竟太過敏感,洛漣轉念道:“我受邀去一大戶人家診治那家公子的愛犬,可那家女主人對我卻頗有微詞,所幸那家的老爺和公子對我還算友好,于是我便為了豐厚的報酬忍了下來,答應在他府上住一個月。后來偶然的機會認識了他家的遠方親戚,與公子年齡相仿,與我也相談甚歡,可就在昨晚,那親戚忽然偷偷來告知我,說那家的老爺看上了我,公子想將我作為賀禮獻給那家老爺,并要將我偷偷帶走。我覺得事有蹊蹺不愿跟著他離開,他便將我打暈,由三人駕著馬車將我運出城,后面的事情,商兄應當比我更清楚了。”
洛漣一臉無奈,秦衍君道聽后凝眉,半晌笑道:“洛姑娘相貌如此,也難免會生此禍事。”
洛漣呵呵一笑:“我就當你是在夸我美貌。”
秦衍君微微一笑:“自然。”
洛漣不爽,秦衍君見了,不再逗弄她,問道:“洛姑娘以為真相如何?”
洛漣沉吟道:“那老爺之前確實對我表現出愛慕之意,可我已明著拒絕了他。公子人雖然陰晴不定,可我始終覺得他不會做出這樣的事,至于那親戚,我自然很是信他,可沒想到他卻將我托付到三個無恥之徒手中,甚至要將我帶往何處我都不曾知曉……哎……”洛漣胯下臉:“說實話,我真的不知到底誰說的才是真的。”
秦衍君忽道:“或許洛姑娘看到的都是真的,只不過在洛姑娘未看到的地方還有其他隱情。不過姑娘既已逃出來,便不必害怕,普天之下,若非皇城中的‘大戶人家’,其他人,想來有心也無力追尋洛大夫究竟去了何處。
洛漣聽了,有些心虛,干笑兩聲,忽然想起焦鈺還在家中等著,心中頓時著急了起來。
“商兄不知,我還有個妹妹在家中等著,若是他們尋我不得,怕是要去找我妹妹的麻煩。”
秦衍君想了想,心中升騰起一個念頭。
“商某有個提議,商某遺失之物應就在這山底,只是這里地勢不佳雜草叢生,憑我一人,想找到怕是要耗費些時日,若是姑娘能借助與**談的技能,讓這山底居住的動物幫商某找到遺失之物,商某便做姑娘的保鏢,一同尋找令妹,可否?”
洛漣的第一反應是:大哥,你也不拿個鏡子照照,你都傷成這樣了,還能當個屁保鏢啊。
可細細一想,也不盡然。
首先,自己身在何處都不知道,即便能問著動物們找到回家的路,可身無分文,若是遇到要錢才能差遣的事情,可就麻煩了。
可此人是個商人,錢應該不成問題,況且,自己若是被通緝,也好有個臉生的人為自己出面打點。
想到此處,洛漣抬臉毫不客氣的問:“商兄可有銀兩?”
秦衍君微微一笑:“身上不多,錢莊里有的是。”
洛漣瞇起眼睛,嘴角勾起一個小小奸詐的弧度:“那就請商兄未來多多指教了。”
……
宋尚書的府上,一只不起眼的鴿子落進了尚書府,不偏不倚飛進了宋尚書書房的窗子,停落在案臺之上。
在一旁閱讀的尚書見狀,嘴邊浮起一抹笑意,他身手抓過鴿子,從鴿子腿上的小桶中取出一條信箋,打開來看。
只一眼,宋尚書嘴角的笑意便褪去了。
“來人!去把梁琦叫來!”
門外的下人應了,很快,一名近衛模樣的人匆匆走進來,關上房門,單膝跪在宋尚書面前。
“大人有何吩咐。”
宋尚書將手中信箋交到梁琦手中,沉聲道:“現在計劃有變,那女子失蹤,若是東境質子知曉,定會影響我們之間的關系,老夫從未見過他如此上心一個女子,此事,斷然不能讓他知曉,明白嗎?”
梁琦將信箋的內容牢記于心后重新交還于尚書手中,道:“屬下明白,可若是東境質子問起來,屬下應如何應答?”
宋尚書捋捋胡須細想后道:“只需告訴她那姑娘平安無事,我們已將她安置在一處安全的地方,按照我們之前的約定,何時收到軍火的銀兩,何時便將那姑娘雙手奉上。”
“屬下明白。”梁琦低頭,將任務牢記于心。
宋尚書點頭,在梁琦離開前又交代一句:“記住,東翎這小狐貍年紀雖輕卻很有城府,小心萬不能讓他看出端倪。”
“大人放心。”
梁琦從宋濂的房中出來,看了看四下無人,便快速離開。屋內,宋濂關上房門,捋著胡子不知在思索什么。
宋濂與梁琦不知道,他們的一舉一動,全然落在了一對兄弟的眼中,房頂上,兄弟二人對看一眼,其中一人跟著梁琦悄然離去。
……
果如東翎所言,今日集市上萬分熱鬧,許多店鋪為了同慶國君壽辰便關了店鋪,帶著自家老小上街熱鬧去了。東翎的馬車方才出了皇城,便停了下來。
“稟公子,前面的百姓太多,馬車怕是過不去了。”駕車的護衛道。
東翎掀開簾子看了看外面的景象,而后從車內走了下來。一直與他同乘的丹心立刻展翅飛向空中,東翎隨它而去,轉而對駕車的護衛道:“你且在這等著吧,我自去走走。”
“是。”護衛遵命,將車停在皇城門外。
“屬下在此處等候公子。”
東翎點點頭,便向著人群中走去。
一路上,東翎在各個攤位上走走停停,似對民間的一些新鮮玩意很感興趣,不過,每當他停下時,眼睛都會不留痕跡的觀察周圍的情況。
一路下來,他基本確定,有六名負責監視他的宮中之人。
身為質子,他的行動上基本不受什么限制,不過無論他去往何處,有一點不會變,那就是他的身邊必定有宮中奉命監視他的人,他去了哪里,與何人接觸,他們都會每日記錄下來,呈給國君過目。
多年來,他早對此事習以為常,平日里,他也對這些宮人視若無睹,不過今日情況特殊,他斷不能讓他們知道他的去處。
所幸,今日市集人出奇的多,若是將他“跟丟”了,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想到此處,東翎嘴角微勾,向著約定的地點而去。
這是一處不怎么起眼的街邊小鋪,提供些小食和熱茶,供來往的客人歇腳解渴,此時客人不多不少,東翎快速掃過吃茶的客人,發現約定之人并不在此處,于是便找了一張僻靜處的獨桌坐了下來,他點了一壺茶和一盤小菜,邊吃邊喝,似很享受這街邊小鋪的風味。
畢竟,該做的樣子,還是要做的齊全。
這時,人群中一頭戴斗笠身著布衣之人向著鋪子走來,斗笠遮著他的臉,看不清他的面容,小二上前招待,他將斗笠稍稍扶起,目光快速掃過東翎,然后又拉低了帽檐。
東翎的目光亦快速掃過那人,在看到他故意露出的腰間玉佩時,他確認了此人的身份。
宋尚書的近身侍衛,梁琦。
“給我來一壺酒和一碟小菜還有一屜包子。”梁琦不動聲色吩咐小二。
“好嘞爺!您先坐,馬上就來!”小二殷勤的想為他擦桌子,卻被他一個手勢制止了,小二便不在多言,快速上菜去了。
梁琦在東翎身后的一張桌子與他背對背坐了下來,此時一個看似天真爛漫的少年也走進來,坐在了離兩人不遠不近的位置,點了些早茶,開心的吃起來。
梁琦不覺有異,低頭輕聲道:“公子久等了,未想到,公子如此積極。”
東翎邊吃邊用只有兩人可聽到的聲音道:“人呢?”
梁琦的吃食上來,他津津有味的吃了起來,邊吃邊道:“公子莫急,計劃,有些變動。”
東翎眉頭一凜,他舉起茶杯放在唇邊,冷聲道:“哦?在下還是第一次知道,宋公竟是如此不守信之人。”
梁琦輕聲道:“公子多慮了,宋公自是守信之人,只是,之前的條件,公子似乎誠意不足。”
東翎不動聲色:“何出此言?”
梁琦道:“此次運往東境的軍火是宋公冒著巨大風險才成功運去的,若是出了差池,不僅宋公受到牽連,怕是公子也不會好過,可這軍火也運去一段時間了,可交易的銀兩,卻還是那部分定金,此事,公子可曾知曉?”
東翎瞇了瞇眼,原來,這是來提交換條件了。
“我與宋公之前的約定是,宋公將她順利帶出來,等避過風頭將她交到我手上后,才討論剩余的銀兩,怎么現在宋公就這么著急了?”
梁琦鎮定道:“這是自然,屬下只是替宋公提點幾句。不過有一事卻有些小小變動。”
東翎不動聲色:“愿聞其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