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發(fā)生的太快也結(jié)束的太快,趙貴妃從出現(xiàn)到離開不過半盞茶的功夫,緊接著便帶著月欣匆匆離去了。
看到月欣臨走前的凄慘模樣,楚燁卻依舊沒有一絲的隱忍。月欣那時要說什么,他很清楚,不過,他更希望他與趙貴妃能像從前一樣相安無事,他依舊是那個沒有爭奪國君之位的孱弱太子,她依舊是那個完美無瑕的母妃。
劉順被壓入牢中聽候再審,翠兒則被貶為官妓,發(fā)配充軍。
洛漣忍不住再一次感嘆宮廷的瞬息變化以及宮中之人的命運多舛。
待屋中只剩她與楚燁二人,楚燁走到案臺邊拿起一個小瓷瓶問道:“查的如何?”
洛漣眨眨眼,反問道:“現(xiàn)在查出什么,還有意義么?”
楚燁目光深邃望向她,她卻反而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一般,正色回道:“瓶中之物確實對雪靈有威脅,若如劉順?biāo)f,那雪靈的病與他從前灑下的粉末脫不了干系。”
楚燁點點頭,看著她不在說話,心中卻忽然產(chǎn)生了疑問。
將她一步一步推開,他做的對么?
洛漣亦看著他,腦中縈繞著一直想問的問題。
“問吧。”
楚燁忽道,洛漣一怔,他怎么知道自己有疑問的。
不過既然他都這么說了,便沒什么可顧慮的。
“今日一切,都是殿下一手策劃的?”
楚燁不置可否。
“殿下怎知劉順今日會出手,甕中捉鱉?”
楚燁淺笑:“今日你我二人都不在墨韻軒,墨韻軒自是守衛(wèi)松懈、下手的好時機。”
洛漣皺眉,又覺得這個理由站不住腳。
“可殿下似乎早有準(zhǔn)備,殿下又怎知他們想下手?”
楚燁擺弄著洛漣桌上的瓶罐,幽幽道:“洛大夫可知,這宮中有多少人想要洛大夫性命?”
“……”
看到洛漣吃屎一般的表情,楚燁忽然綻開笑容,夕陽的余暉透過窗子,照在他的側(cè)臉上,讓那笑容更顯甜美治愈,洛漣一時間竟移不開眼。
“還有一個問題……”
洛漣看向楚燁,滿臉認(rèn)真。楚燁回望她,面上的笑容減淡。
“殿下為何對我忽冷忽熱?”
這次,楚燁沒有立刻回話,他似乎早就知道洛漣想問什么,可是這個問題,似乎連他自己都不知答案如何。
良久,楚燁轉(zhuǎn)身,沒有回答,轉(zhuǎn)身走了出去。洛漣失望的低下頭,她明白她應(yīng)當(dāng)是聽不到回答了,于是便道:”雪靈已恢復(fù)的差不多,殿下房中亦有懂得藥浴的人,再過幾日,洛漣便告辭了。“
已走到門口的楚燁忽然頓住腳步,他欲言又止,最終輕聲道:“這月十五是父皇的壽辰,父皇有意賞賜洛大夫,等壽宴結(jié)束后,洛大夫再回去吧。”
說完,楚燁便頭也不回的走出了房間。
雖然明白自己大概率聽不到自己想聽的回答,可當(dāng)真聽不到時,洛漣還是難掩失望,她停下手中的事坐下來伏在桌上,擺弄著桌上的瓶瓶罐罐。
她明白為什么自己的心情會被他影響的忽上忽下,為什么在聽不到回答時自己的心空落落的。
雖不愿承認(rèn),可她又不得不承認(rèn)。
她,已然喜歡上這個冷漠卻又無情的混蛋了。
……
乾明宮中,楚瀛屢著下巴的胡須,閉目養(yǎng)神。
他的身旁,站著輕輕給他扇著蒲扇的趙貴妃。
這是自那日宴席之后,楚瀛第一次召見她,可她知道,此次傳喚,自是太子?xùn)|宮傳出的禍?zhǔn)抡兄碌摹?br>
楚瀛閉著眼,幽幽道:“朕聽聞,月欣犯了錯,被太子潛回了愛妃處?”
說罷,楚瀛睜開眼,看向旁邊端莊站著的趙貴妃,目中看不出情緒如何。
趙貴妃穩(wěn)了穩(wěn)心神,面露苦色,點了點頭,跪在地上輕聲道:“陛下,欣兒從小跟著臣妾長大,雖不出于名門,可從小乖巧賢淑,自嫁給了太子之后,雖只是名侍妾,卻也一直安分守己,對太子盡心服侍,雖三年并未填子嗣,可從未有什么失德之處,此次沖撞了太子,也是臣妾萬萬沒有想到的……原本只是小事,可未想太子卻勃然大怒,非要處置了欣兒,臣妾雖心疼欣兒,可亦對太子疼愛有加,見不得他受一點委屈,這才將欣兒帶回了鸞宮。“
說到這,楚瀛嘆了一口氣,一手將趙貴妃扶起來。
“太子行為太過乖張。朕都聽說了,是與那獒犬有關(guān)?”
趙貴妃點了點頭。
楚瀛眉頭簇的更深。
“堂堂太子,不思政務(wù),卻將一畜生看的如此之重,太讓朕失望了。”說著,楚瀛拍了拍趙貴妃的手,目色柔和:“也委屈了愛妃。”
聽楚瀛這么說,趙貴妃頓時便淚眼瑩瑩。
“臣妾不委屈,陛下能將太子交與臣妾撫養(yǎng),是臣妾莫大的榮幸,只是未將太子教好,臣妾愧對陛下。“
說罷,趙貴妃便低頭掩面哭泣,看起來很是惹人疼惜,楚瀛再嘆一聲,將趙貴妃摟進懷中。
“此事怎能怪愛妃,太子小時候如何乖巧懂事,朕記得清清楚楚,這與愛妃的教導(dǎo)脫不了干系,若說錯……也得怪朕,若是他一早便知自己的生母另有他人,說不定在發(fā)生那件事之后也不會性情大變,成了這般性子。朕知道,愛妃也定是難過的。”
聞言,趙貴妃哭的更加梨花帶雨楚楚可憐:“謝陛下體恤……”
楚燁點點頭,又道:“不過近年來,燁兒的身子似乎更差了些,朕雖不忍,有些事也不得不早做打算……”
趙貴妃聞言,止住眼淚,抬起頭來問道:“陛下何出此言?”
楚燁撫了撫趙貴妃的鬢角道:“朕的兒子本就少,若說年齡相仿的只有太子與老三,老三近年越發(fā)的勤奮上進,朕都看在眼里,朕想,若是太子身子不堪重任,這太子的重?fù)?dān),總有一天要壓在老三的身上了。”
趙貴妃內(nèi)心頓時狂跳起來,喜悅與激動讓她的笑容幾乎洋溢在臉上,可她知道她不能,她緊緊的將指甲掐進手心中,用痛意強行壓制自己內(nèi)心的喜悅,表面上裝作一片惶恐,沒有一絲破綻。
她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陛下這樣說,可是折煞臣妾和擎兒了,擎兒從小便立志好好輔佐他的兄長,若當(dāng)真如此,豈不是大不敬之罪?陛下請收回成命,讓臣妾和擎兒能無愧于心。”
“哎……這說的是什么話。”
楚瀛再次將趙貴妃扶起,看著她認(rèn)真道:“你母子二人自小對太子便是愛護尊敬有加,太子的身子不爭氣也不能怪你們。況且,太子這個位置身系我整個燕齊子民,姑且不說燁兒身子日漸孱弱,即便沒有,若他一直都是這樣不務(wù)朝政的模樣,朕遲早也是要廢了他的。擎兒是個好孩子,虛心向上進步也很快,若那天當(dāng)真來臨,你也要好好幫襯著些。”
“可……”趙貴妃裝作還想繼續(xù)推諉,卻被楚瀛打斷。
“此事就這么定了,若燁兒三年內(nèi)再無建樹,朕……也不得不狠心了。”
楚瀛長嘆一聲,閉上了眼睛。趙貴妃趕忙上前關(guān)切,將頭輕輕靠在楚瀛的肩頭。
“臣妾,領(lǐng)旨。”
心中狂喜不已,趙貴妃幾乎用盡全身十二分力氣才勉強將自己因喜悅而顫抖的身子克制住,她閉著眼睛,就在她還沉浸在對未來的暢想之中時,楚瀛的聲音再度再耳邊響起。
“還有一事……”
楚瀛將肩頭的趙貴妃拉開一段距離,輕笑道:“還有一件事,朕也要提前與愛妃知會一聲。”
趙貴妃喜悅道:“陛下請講。”
楚瀛停頓了片刻,似是有些不好意思,接著別過身子道:“那日愛妃也見到那誤闖宴席的女大夫了,愛妃對她印象如何?”
趙貴妃心中頓時一沉,方才的喜悅頓時化為云煙飄散不見。
她扯了扯嘴角,強行讓自己鎮(zhèn)定下來,笑道:“那大夫,長得頗美,連臣妾都忍不住嫉妒了呢。”
“哈哈哈。”楚瀛大笑,轉(zhuǎn)過身,在趙貴妃的鼻子上輕刮了一下:“愛妃甚是可愛。”
趙貴妃方才羞赧一笑,便聽楚瀛繼續(xù)道:“愛妃放心,無論朕納了誰,愛妃在朕心中的地位是不變的。”
趙貴妃心下一沉,面上還是溫婉的模樣:“臣妾惶恐。”
楚瀛轉(zhuǎn)過身,攬著趙貴妃的肩膀低聲道:“當(dāng)年,是你讓朕走出陰霾,朕定不會忘記你的好。朕許久未納新妃,沒想到一看那女子便生出了這個想法。我朝還未有庶民直接晉升為嬪妃的慣例,想來那女子未來在后宮不會好過。如今愛妃主張后宮事宜,別忘了多多包容她些。”
趙貴妃身子一顫,緊接著便不著痕跡的用俯身作揖掩蓋了過去,她輕笑道:“陛下喜歡的人臣妾喜歡還來不及,自然要多多包容,這女子前世不知修了多少福氣竟得陛下如此抬愛,臣妾都有些羨慕了呢。陛下放心,臣妾日后定好好護她周全。”
楚瀛哈哈一笑,點點頭很是滿意。
“不愧是愛妃,與一般嬪妃相比頗有氣度。愛妃能這么想,朕便放心了。”
趙貴妃輕聲問:“不知陛下準(zhǔn)備何時納了那女子?”
楚瀛道:”朕的壽辰就要到了,朕打算在壽宴上昭告文武百官。”
趙貴妃的眼眸閃過一抹寒光。
壽辰……那時日已無多。
“臣妾明白,近日,臣妾會讓尚宮局去準(zhǔn)備些物件,待妹妹來了,也不會太倉促。”趙貴妃抬起頭盈盈笑道。
“如此甚好,不愧是朕的愛妃,后宮之事從不讓朕分心。”楚瀛笑著拍了拍趙貴妃的手,很是欣慰。
“為陛下分憂,是臣妾的本分。”趙貴妃滿面笑意,很是賢良淑德。
楚瀛點點頭道:“好了,若沒什么事,愛妃便退下吧。”
趙貴妃微微一笑,彬彬有禮道:“是,臣妾告退。”
趙貴妃轉(zhuǎn)身的一刻,眼中的溫度陡然消失,她袖中的手緊握,在走出乾明宮好遠(yuǎn)之后才陡然松開,她踉蹌了一下身子,險些沒有站穩(wěn),所幸被身旁的蓮兒扶住。
“娘娘?!”蓮兒驚叫。
“不妨事!”趙貴妃站正,眼中沒有一絲溫度。
自那日壽宴后,她便已有了心理準(zhǔn)備,只是沒想到,此事來的,比她想象中還快了一些。
想到那個嬌俏的身影,趙貴妃眼中閃過一抹凌厲。
小賤人,你當(dāng)真以為,能得盛寵便可以高枕無憂了么?
咱們走著瞧!
……
屋外天色漸晚,趙貴妃從乾明宮回到鸞宮后,直奔一處隱秘之所而去。
屋內(nèi)漆黑安靜,待宮人將房門打開后,一道昏暗的光線才得已射進陰暗的屋中,讓人勉強分辨出屋中景象。
只見一人披頭散發(fā),赤著一雙腳趴在一張破爛的木板床上,若非身形還有些顫抖,怕都會以為此人已沒了呼吸。
當(dāng)門開時,那人先是一怔,緊接著想從床上跳下去,可背部的傷讓她的身子不那么靈便,掙扎后,她跌倒在地上,可她依舊不管不顧,盡力快速向著趙貴妃爬去,想抓住她華貴的衣角。
“娘娘!娘娘我錯了!”
可滿是污漬的手才要碰到趙貴妃華貴的衣襟,便被一雙太監(jiān)的鞋狠狠踢開。
“放肆!娘娘的衣擺也是你這等下賤奴婢隨意可抓的嗎?!”
那人快速縮回手,看向旁邊,只見趙貴妃身旁的張公公正對著她怒目三分,與她四目相對后,張公公毫不掩飾眼中的厭惡,深深的瞪了她一眼,接著轉(zhuǎn)而面向趙貴妃,幾乎瞬間便變作點頭哈腰笑臉相對。
月欣認(rèn)得他,張公公,趙貴妃身邊的老公公,曾經(jīng)對她很是低三下四的狗奴才。
“娘娘,都按照您的吩咐做好了,整整三十大板。”張公公諂媚道。
“嗯……”趙貴妃居高臨下的盯著腳下的月欣,眼中沒有一絲溫度,幽幽道:“沒想到,身子骨還挺結(jié)實。”
月欣抬頭看向趙貴妃,龜裂的嘴唇微微震顫,她顫聲道:“娘娘,月欣有罪,月欣不該給娘娘平添禍?zhǔn)隆竽锬锼∽铮o月欣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