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歲的寧展顏把他藏在一間破倉庫里，她買來藥和紗布，熟練地替他包扎傷口。

‘為什么救我？’裴時瑾記得自己當(dāng)時戾氣很重，陰惻惻地盯著她，‘你明知道，我一直在跟蹤你。你就不怕我是個壞人？’

他以為他跟她之間，只是一場打發(fā)時間無聊的貓鼠的游戲。

寧展顏低頭替他擦著藥，安安靜靜地說：‘可你沒有傷害我，還陪我弟弟玩。’

裴時瑾微怔了怔。

原來她什么都知道。

寧展顏抬起頭看著他，昏暗的倉庫里，少女清亮干凈的眼眸是唯一的光。

她篤定地說：‘你不是壞人。’

裴時瑾目光定定地落在她臉上，良久，他抿了抿唇，別開了眼。

她不知道他看見了什么。

她也不知道，那一刻，在裴時瑾眼里，她是這個昏暗的空間里，甚至是他昏暗的世界里，唯一盛開的那朵干凈的玫瑰……

那是他的玫瑰，總有一天他會把她摘下來，帶回去，妥帖地收藏保護(hù)起來。

“小玫瑰。”他親吻著她的眼皮，輕聲低語，“我回來了。”

寧展顏醒來已經(jīng)是深夜了。

鎮(zhèn)定劑的藥效還沒徹底消散，她肢體有些僵硬，目光渙散地落在一旁的窗戶上，風(fēng)掀起窗簾，窗外是深濃的夜。

潑墨般的夜色，如同那人深邃幽沉的眼眸……

她眼淚毫無預(yù)兆地掉了下來，身體慢慢蜷縮成一團(tuán)，想尖叫想哭喊，最終，她只是將臉埋進(jìn)枕頭里，喉嚨間溢出一絲哽咽的漏音。

卻比任何哭喊都更加悲戚……

“寧姑娘。”

諸葛慧推門進(jìn)來，看著床上蜷縮的單薄身影，幾不可聞地嘆出口氣，不免心疼。

寧展顏擦干眼淚，緩慢地從床上坐起來。

她看向面前蒼蒼白發(fā)的老者，想起在樽南的事，只覺得恍若隔世。

“諸葛先生，當(dāng)初您在樽南將軍府，替我算過一卦……”寧展顏擠出一絲命運弄人的苦澀笑容，“您不愧是神算。”

親緣薄，姊妹惡，黃泉鴛鴦路……

她都記著。

寧展顏手摁在胸口，凄惶地，差點又掉下淚來：“可是，我不知道會這么疼……求求您，教教我應(yīng)該怎么做？”

諸葛慧于心不忍。

他雖見老態(tài)卻清明依舊的眼睛，看著寧展顏，幾番斟酌，開口道：“寧姑娘，既然我們能再見，也是你我有緣。我只問你一句，你對你做過的事，后不后悔？”

對喬蒼開的那一槍，她不后悔。

他殺了阮欣蘭，殺人償命！

寧展顏遲緩而堅定地?fù)u頭：“我不后悔。”

這個回答在諸葛慧的意料之中。

“如果能讓你徹底忘記喬蒼，和你們經(jīng)歷的這些事，你愿意嗎？”

寧展顏抓緊了被褥，顫聲道：“……我愿意。”

她與喬蒼這十一年的糾葛，如今回憶起來只剩下濃濃的悲涼和造化弄人的諷刺……寧展顏想他約莫是愛過她的，可后來大概也是真的厭倦了。

如今喬蒼未必能活下來，而這種記憶留存，對她而言只是一種折磨罷了。

“好。”諸葛慧見她已經(jīng)決定好了，便將端來的那碗湯藥遞到寧展顏面前，緩緩道，“這是我遍尋世間，找到的最后三株迷心草熬成的藥。你要是信老朽，便喝下去，能幫你忘記情殤。但寧姑娘，我要提醒你，迷心草，沒有解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