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光唐晚晚，連手背被握住的小江，也霎時驚呼了一聲，“唐，唐董事長？”
“奶奶？”唐晚晚也嚇得臉皮子慘白，呼吸如同被凍僵。
唐老太太被助理攙扶著，就是不肯從地上起來。
短短瞬間，她一張雍容的老臉上已經迅速往下滑落淚水，“晚晚，算奶奶求你了！”
從老太太突然跪倒在地，小江驚呼出聲，這前前后后連半分鐘的時間都沒有。
但老太太一句求人的話開口，聽見了這邊動靜的律所辦公室，已經一群人涌過來看熱鬧了。
唐晚晚僵硬的站在原地，手上還握著小江的手，束手無策，腦袋瞬間好像快要炸掉了一樣，嘴唇迅速脫水干燥，說不出話來，“您您這是”
唐晚晚沒有動手攙扶老太太，老太太一把丟掉了拐杖，赫然就用膝蓋往唐晚晚的方向行進了好幾步，嚇得人群爆發出一陣陣吸氣聲。
“晚晚，奶奶之前對你也不算差，你父親并沒有做錯什么事情，現在只有你能夠救他了，他是給你娶了后媽，可他始終都是你的父親，是疼你愛你的，你就真的舍得他被人誣陷嗎？我都這把老骨頭了，你幫幫忙吧？”
“她是唐晚晚的奶奶？”
“天吶，老人太可憐了吧？”
人心復雜，人言更是可畏。
唐晚晚斷然沒想到早上還唉聲嘆氣，好像救命稻草抓住她的奶奶，這才短短幾個小時，居然當眾給她跪下了。
她反應過來之后，臉色幾乎難看到了極點。
丟開了小江的手，她終于咬牙上前，要攙扶老太太起來。
老太太卻怎么都不肯起，仍舊一臉哀求，“晚晚，奶奶知道這件事你能事不關己，畢竟你已經是靳家的媳婦了，但，你念在你父親對你的養育之恩，你幫幫忙吧？”
“我能怎么幫？”
唐晚晚一顆心涼到了極處，啞然的看著老太太，“父親的事情總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奶奶你這是干什么？”
“是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但那分明就是有人想要害你父親！”
“您先起來，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
“你要是不答應，我老太婆今天就不起來了！”
唐晚晚單薄的身子猛地一顫，那股窒息的感覺再度纏上她。
“晚晚，你要不幫幫忙吧，就算可憐可憐我老太婆”
這，事情怎么會是這個樣子？
唐晚晚腦子里如同一團亂麻，一時之間根本理不出一點點頭緒來。
身后的議論聲還在繼續，林塵是什么時候過來的，又是怎么將一群人呵斥回去辦公室的，唐晚晚捂緊了自己的腦袋，半個字都沒有聽到腦子里。
被那么多人看見了。
她的奶奶，因為父親被監察的事情找她幫忙？
靳家
林塵比唐晚晚更先反應過來，唐晚晚麻木的瞳仁剛輕輕顫了顫，林塵好像看見了什么，一聲暴喝突然涌出來，“什么人？！”
“林律師！”
唐老太太還跪著，唐晚晚想追上去，又被老太太一把揪住了手腕，“晚晚？”
走廊除了他們，也就沒人了。
唐晚晚似乎聽見了自己腦袋碎掉的聲音，粗粗的喘了兩口氣，她再抬起頭來，看向唐老太太的眼神已經冰冷，“奶奶你還帶了其他人來了？”
“”
唐晚晚一把掙脫開唐老太太，腳上踩著一雙職業黑色高跟鞋，腳下的步伐仍舊飛快朝樓梯間追去，“林律師！”
樓道里一片安靜。
唐晚晚剛往樓下追了一層，已經看見了黑著臉往回走的林塵。
唐晚晚嗓子眼狠狠一顫，又叫了他一聲，“林律師？”
林塵皺眉看了她一眼，唐晚晚竟莫名被那么一眼，看得下意識的想后退。
“唐晚晚，你怎么這么霉？”林塵走近了她身邊，突然開口問她。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那么霉。
林塵走了兩步，眼看要出樓道了，他又停下腳步，“你奶奶算計了你，趕緊告訴靳墨彥吧。”
“剛才那個人”唐晚晚嗓子眼狠跳了兩下。
林塵沒好氣的道：“他手里有相機！”
相機！
唐晚晚渾身的力道都被抽走了一般。
她咬著牙回到走廊上，老太太已經不像她剛剛追出去的樣子，拐杖回到了手里，助理攙扶著她站在欄桿旁。
林塵冷冷的看了眼她，幾不可聞的冷笑了一聲，揚長而去。
唐晚晚走在后面，卻一下子不知道自己該怎么面對老太太了。
但她最終還是在老太太身邊停下了腳步，只沉默著，不吭聲。
“你，救救你爸爸吧，那個人走了，唐家和靳家，現在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了。”老太太沒有讓助理走開，就這么平靜的跟剛才判若兩人，一字一句從她嘴里吐出來，傳輸到唐晚晚耳朵里，變得無比諷刺。
頓了頓，沒聽見唐晚晚應聲，她又轉身看著比她高了一個頭頂的孫女兒，“晚晚，奶奶也是迫不得已的。靳家，現在一定不想你管唐家的事吧？但只需要一會兒時間，如果靳家不管，我老太婆求你的事，整個江城都會知道了。”
靳家雖然有梅隴，但梅隴跟政界并沒有什么關聯。
唯一的可能，除了官商勾結，還有就是年輕時曾出入仕途，后來門生個個極度有出息的靳老爺子了。
唐晚晚瞪著自己從小到大一直尊重愛護的奶奶，從她結婚到現在，第一次，不可置信到覺得自己說不定在夢里。
她，太可怕了！
“奶奶也不想。”唐老太太明顯也沒有在這里久留的意思了，讓助理攙扶著自己走向電梯，她的聲音還在唐晚晚耳朵里起伏，“但，如果你撒手不管，如果靳家走在前面，我，就沒辦法了。”
“現在事情都還不清楚！你憑什么這么快下定論，還是你知道唐繼德根本就是受賄了？！”唐晚晚渾身顫抖。
老太太頓了頓，哀哀道：“我不管他到底有沒有受賄，他都是我的兒子，你的父親。我要他萬無一失！”
“你卑鄙！”
電梯“叮！”的一聲開了門，老太太進去后，對唐晚晚微微一笑，“為了你父親，我別無他法了。”
早晨那個六神無主的告訴她消息的奶奶，原來，是她多想了！
胃里一陣翻江倒海，唐晚晚以最快的速度沖到了洗手間，趴在格子間就是一陣猛烈的嘔吐。
片刻后，她洗干凈自己慘白得找不到一絲血色的面孔，掏出手機，打電話給靳墨彥。
靳墨彥全無察覺，可再殘忍，也許會承受靳家，還有電話對面的男人的恨意，她還是不得不，將剛剛唐老太太出演的一場精彩的戲碼，和盤托出。
電話對面的靳墨彥果真沉默了。
唐晚晚感受到自己心臟跳一下，好像就有一顆鋼針在她胸口扎一下，那樣的感覺讓她難受得厲害。
她忍住喘氣，聲音悲哀得無法控制，“對不起，我我早知道就應該聽你的，不要來上班。不該跟他們接觸，要斷，就斷干凈了”
可不管她委屈的說什么，沒有人比她自己更清楚，現在說這些，已經于事無補了。
“靳墨彥要不，我們離婚吧？”
這一下，更像是一把鋼針一起扎在了她心上。
唐晚晚痛得齜牙咧嘴，仍舊極度快速的道：“我們現在就離婚，你手上不是有很多資源嗎？花點錢，讓別人作證我們其實早在很久以前就離婚了，我們毫無關系了！”
“這樣，唐家的事，就跟靳家，跟我沒關系了？”電話那端沉默了好久，靳墨彥終于接過了她的話端，輕聲問道。
唐晚晚心底“咯噔！”一聲響，良久，咬牙悶哼。
“抱歉。”
男人低低的嗓音從話筒里傳過來的時候，唐晚晚如同感覺時間已經過去了好久好久。
她嗓子眼麻木。
可眼底仍舊狠狠一酸，有眼淚，大顆大顆要命的下落。
“你就在公司等我，我馬上過來！”
是要去領離婚證嗎？
靳墨彥沒有過多的言語，唐晚晚無聲的放下了拿電話的手，緩緩進門的時候，辦公室鴉雀無聲。
但她能夠清晰的感應到，好多雙眼睛正在好奇的盯著她。
她今天真不該來上班。
林塵在辦公室，聽說她要請假，很爽快就批了假，假條都可以晚些時候再補上，完了，還頗為同情的瞄了她一眼。
唐晚晚也裝作沒看見，她沒什么好收拾的，早上放下的包包，這會兒原樣拿著就走。
“晚晚？”只是臨走，小江拽住了她的手。
唐晚晚真感覺自己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了，看了小江一眼，嘴角的笑，簡直比哭還難看，“我先走了。”
“你”小江想說點什么，又糾結得說不出口，頓了頓松開了唐晚晚的手，“你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好。”
長輩親自給她跪下，求她幫忙。
她能渴求這些同事如她一樣理解內情，知道老太太“用心良苦”？
唐晚晚是從樓梯間下去的，在冰涼的臺階上坐了好久，一直到接到靳墨彥電話，她才埋著頭，走出大廈，暴露在了陽光下，“先回去嗎？”
靳墨彥趕過來的時間著急，清晨一身沉黑色的西裝，這會兒不見絲毫褶皺，仍舊筆挺的裹著他健美修長的身軀。
唐晚晚看著看著他，一雙亮黑的眼珠子一閃爍，兩串淚珠，突然就如同斷了線的珍珠，密密麻麻的滾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