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月端著一大托盤的碗碟,正欲推開虛掩的廚房門,隱約聽見里面有人提到自己的名字,便悄悄傍在門邊屏息靜聽。
“這陸月還真是走狗屎運了!來別墅不到一個月,就搭上了豪門闊少!”這渾厚的男聲像是司機陳斌。
“現在這世道啊,就時興什么‘閃戀’、‘閃婚’的,你知道如今‘80、90后’小青年們‘閃婚閃離’的速度有多快嗎?有篇報道說最快紀錄是25分鐘!陸月和席少應該也是80后吧,誰知道他們能好上多久啊?……”這話很明顯是陳馨兒高分貝的嗓音說出的。
“你倆別胡扯了,人家陸月十幾年前就認識席少了,他們還是一個學校的校友呢!現在再續前緣也是合情合理的,什么閃這閃那的,你們少在這講風涼話,小心隔墻有耳,被傳到陸月那就不好了,她可是未來的席家大少奶哦!”徐秋紅壓低嗓子提醒道。
“哈,說大少奶還早著吧?!席少外頭的花邊女友多著呢!誰知道哪個能修成正果呀?只怕這陸月席家大少奶沒當成,反倒被一大幫眼紅的瘋女人給收拾了……”陳斌不但沒有止住嘴,反倒越說越起勁了。
陳馨兒一聽,也高聲附和道:“就是啊,眼前不就有個利害的角色嗎?席家上下誰不知道小燕暗戀席少?別看她平時挺乖巧伶俐的,可要是知道了陸月跟席少的事,三天兩頭找起麻煩來,這陸月還能有舒坦日子過嗎?”
小燕?暗戀席少?!
難怪她一提到席紹弘總是眉目傳情、神采奕奕的,原來她的心上人是他啊……
一直感覺和藹可親的她,要是知道我跟席紹弘的事,難道真的會如陳馨兒所說,處處為難自己嗎?……
正當陸月恍神思忖之時,突然被身后“嗯哼”兩聲嚇了一跳,她猛地回轉身,只見一位手提一籃子雞蛋、滿臉皺紋的老婦人,正目光炯然地看著自己……
“在外面傻站著干嘛?怎么不進去呀?”老婦人朗聲問道。
“呃,正準備進去呢……”陸月一看站在她身后的小瓊,馬上猜出了她的身份。“您是……王媽?!”
“沒錯!老這么端著不累嗎?快進去把托盤放下吧。”王媽淡淡地說完,兀自伸手推開廚房門,早已聽見門外動靜的陳馨兒等人,正一臉驚慌地望著她們進來。
“都閑著沒事干是吧?席家出錢請你們來侃大山、嚼舌根的嗎?”王媽陰沉著臉責問道。
比起經常“面癱”的楊管家,席家的員工們似乎更畏懼眼前不怒而威的老婦人,一個個立馬鞋底抹油——開溜!
“啊……差點忘了還有一個花池沒澆水呢!”陳馨兒第一個閃出了廚房。
“呃,我也得去擦下車了!”陳斌也一溜煙走了。
“我……走廊的落葉還沒掃……”徐秋紅難堪地看了眼陸月,悄然地尾隨而去。
“剛才說的話,陸月不會全聽見了吧?”
“看樣子應該是聽見了……”
“哎呀……她不會生我們的氣吧?!……”
聽著陳馨兒和陳斌逐漸遠去的聲音,小瓊放下手中的肉菜,好奇地看著陸月,生怕錯過她的每一個反應。
“對了,小瓊,醬油沒買,你再去跑一趟超市吧……”
王媽找了個借口把小瓊也支開了,她將裝著雞蛋的籃子輕輕地放在桌上,看著陸月打趣道:“怎么?被他們這么一說就垂頭喪氣了?好男人可都有大把女人在搶哦,想當席家大少奶,沒點斗志怎么行呀?!”
其實陸月根本就沒有在意這些,只是見王媽打發人時的氣勢,比楊管家還凜冽,揣測著她在席家別墅里應該是個舉足輕重的人物,一時心里沒底,不知該如何應對,神情顯得有些木然而已。
原以為她有意支走小瓊是為了告誡自己一番,沒想到說出的卻是安慰自己的話,陸月有些意外,但卻不敢隨便應話,只是禮貌地笑了笑,走到水槽邊,放下手中的托盤,打開水龍頭,洗起了碗碟。
王媽一手撐著桌子,挨著凳子緩緩坐了下來,看著陸月麻利的背影,欣然地說道:“你應該是個很會照顧人的孩子,紹弘找對人了!”
陸月注意到王媽不僅用“紹弘”這么親切的稱呼,還似乎挺看好自己跟席紹弘的,于是禁不住好奇地問道:“您不覺得我高攀他了嗎?”
“高攀?那是外人的看法!紹弘根本就不在乎席家少爺的身份,我是看著他長大的人,我還不了解他嗎?”
“哦,你在席家工作很久了嗎?”
“不止在席家,在以前的孫家我就一直跟著他們母子,紹弘有多大,我就跟了他們多久,你算算看有多少年了?”
“三十多年?這么久啊?!”陸月收拾好了碗碟,一邊用干凈抹布擦手,一邊回轉身看著她。
“是啊,一晃就三十多年過去了,當初只是憐惜他們母子,只想著盡力幫他們,不知不覺彼此感覺成了親人,后來就再也離不開他們了……”
“憐惜”二字不由地讓陸月回想起席董事長跟自己說過的滄桑往事……
在他們母子受盡磨難的日子里,這位跟他們毫無血緣關系的老婦人,用三十多年的光陰彰顯了她的忠心,難怪席夫人會如此敬重她。
陸月不由地慕然起敬,倒了杯溫開水,雙手捧到她的面前。
“我聽席夫人說過,席少最喜歡您蒸的灌湯包了。”
“呵呵呵……是啊,以前無論紹弘多么不開心,只要我端出灌湯包,他便什么都忘了……”
“呵,他怎么這么喜歡灌湯包啊?我還說他是“土包子”呢!”陸月抿嘴一笑。
“想聽紹弘小時候的事嗎?”陸月的體貼激起了王媽一吐為快的欲望。
“好啊……”雖然席董事長跟自己說了些情況,但肯定不如長年追隨他們母子的王媽清楚,見她提起席紹弘像說自家孩子似的,陸月忍不住坐了下來,饒有興致地看著她。
“紹弘他媽的娘家在福建,她在上海舉目無親,我跟隨了她那么多年,她一直把我當親媽似的孝敬著,別看她現在風光無限的,她受苦的那些年頭啊,還真讓人心酸,我親眼看著她一步一步熬到了今天,可以說是苦盡甘來啊……”
王媽從沈容華開始打開了話匣子,絮絮叨叨著陳年往事,內容大體上與席董事長說的相差無幾,但席紹弘年少時駭人聽聞的受虐情節,還是讓陸月倒抽了一口冷氣。
“你知道他中學時期,為什么老愛跟人打架嗎?就是因為在家里受了太多的氣,沒處發泄!他那姓孫的繼父根本就是個混蛋,天天逛賭場,夜夜泡酒吧,回到家便伸手向容華要錢,錢沒要著就在紹弘身上撒氣,容華一出面相護,他下手就更狠,害得容華不敢出聲,只能任其打罵,事后總跑到我面前抹淚,說要送紹弘去他親生父親那,可紹弘硬是不肯,說再受罪也要跟母親在一起。那個時候啊,紹弘老是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躲到廚房來,讓我給他上藥,我曾心疼地跟他說,孩子,你爸打你時不會閃開嗎?你知道他怎么回我嗎?他說,沒關系的,讓他打,打累了就不會打媽媽了……你瞧這孩子多懂事啊……”王媽幾經哽咽,眼眶有些濕意。
陸月聽得心里直發酸,她深知那種遭受家暴的痛楚,有很長一段時間,父親的怒容、梁世杰的狠樣,常常會將自己從夢境里驚醒。
“可當時他畢竟還是個小孩子,細皮嫩肉的,哪經得起打啊?!他身上有很多傷疤就是那時候留下的。當他跟著母親終于踏進席家時,一直期待父愛的他,卻礙于席雅琳的緣故,難以跟自己親生父親親近,他表面看似無所謂,其實我知道他心里頭有說不出的苦。”
“你應該不大了解席雅琳吧,我隨容華母子來席家時,她才十幾歲,可是已經刁鉆惡狠得讓人心寒了,栽贓、陷害、詆毀、誣告……整天變著法子折磨他們母子,有一次我無意中發現她在紹弘的碗里摻了一把沙子,剛想悄悄幫紹弘換一碗飯,可席董事長他們已經入席了,紹弘便示意我不要聲張,硬是將那碗滿是沙子的飯給咽了下去……”
“她為什么要這么做?”陸月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問道。
“因為她一直認為是容華害她母親自殺的,具體情況我也不太清楚,不過聽說跟容華沒有多大關系,但席雅琳就是不相信!”
“她可能是被仇恨蒙蔽了雙眼!”
“沒錯,只是可憐了紹弘那孩子,這么多年來遠走他鄉、委曲求全!”
王媽的神情顯得有些激動,她伸出繭結密布的雙手握住陸月的手,語重心長地說道:“陸月,人們常說不要將所有的雞蛋放在一個籃子里,說到底是對籃子沒有信心,就怕那籃子一破,雞蛋就全碎了。我們女人的幸福其實就象這雞蛋,關鍵是押對寶,放在好籃子里就行了。紹弘是個有擔當的孩子,無論外面怎么描黑他,你一定要相信他,好好愛他……”
“王媽,其實我跟席少不是……”也許是王媽的囑托過于沉重了,陸月感到有些愧對她真摯慈愛的目光,張口正欲說出跟席少假扮情侶的事,可是王媽卻沒有給她機會說,自顧自地念叨個不停……
“還有,你一定要多提防席雅琳,她對紹弘母子有很深的積怨,他們的關系恐怕是很難緩和了,你現在跟紹弘在一起了,她一定也會想法子對付你的,往后凡事多長個心眼……”
“唔……我知道了……”王媽口中的席雅琳讓陸月感到無比震驚,一時忘了再跟她解釋自己跟席紹弘的關系。
如果席雅琳真是如此惡劣,靖辰和她在一起還有可能幸福呢?……
可是,就算她的內心再怎么黑暗,她愛靖辰卻是不爭的事實,不僅為了靖辰失去了自己的雙腳,還無怨無悔地幫助靖辰登上總裁的高位……
或許她只不過是個愛憎分明、眥睚必報的剛烈女子,王媽可能對她有偏見,才會如此不待見她。
對席雅琳美好印象徹底顛覆之后,陸月原本平靜的心湖瞬間波瀾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