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第一眼看到了白色的天花板，愣了愣，沒反應過來自己現在在哪里。
他從床上坐起來，一直在旁邊椅子上守著的厲朗打了一個抖，突然之間醒過來。
見厲君庭醒了，他差點跳起來，“少爺，您醒了？快，叫廚房準備吃的。”
一杯水遞到了他的嘴邊，厲君庭接過后喝了一口。
他神色淡淡，“我昏迷了多久？”
厲朗難掩擔心，“已經十個小時了，少爺。”
一杯水喝下去，厲君庭才覺得好多了。
他揉了揉太陽穴，回憶起自己昏迷之前，似乎是在和誰說話……
他隨口問道，“那個江若呢？”
“江小姐已經離開了，少爺。”
厲朗覺著厲君庭的表情有些怪怪的，或許是因為江小姐？他想了想，主動說，“我這就去給江敬安打電話，讓江小姐明天就過來。”
“不必了。”厲君庭擺擺手，“我記得，你之前查過她？資料確實沒問題吧？”
難道他又辦事不力了？
厲朗小心翼翼地說，“確實是沒有問題，但是少爺您覺得……”
空氣突然靜謐。
厲君庭默默無語，半晌才低聲說道，“算了。”
也不知道他是在跟厲朗說，還是在跟自己說。
廚房送來了吃的，“少爺，那邊有陸天梵的消息了。剛剛得知他出現在望京，但是行動目的不明。我猜測，他還是想著從江敬安那邊入手。”
厲朗頗有幾分沉不住氣，“少爺，我實在是想不通，為什么還是江敬安？江敬安的利用價值難道就那么大嗎？三年前，他對他的興趣似乎沒有這么大。或許……”
厲君庭抬眸。
“說。”
厲朗的忐忑不過三秒。
他知道這些話不應該說，可還是忍不住，“這只是我的猜測而已，或許這件事情和江小姐有關吧。畢竟，陸天梵在望京頻繁活動，也是在江小姐回國之后的事情。”
冗長的沉默。
厲君庭放下手里的刀叉，拿起帕子仔細、緩慢地擦了擦嘴角，再將手帕疊成三角放下。
他干凈修長的手指，讓人完全想不到這只手可以拿起槍，無情地任由子彈穿過一個人的頭顱。
也不會有人想到，擁有這張蒼白俊美的面孔的人，能夠逼得他的父親吞槍自殺。
就算這個惡魔身患疾病，他黑暗的一面仍然不改。
“你是不是隱瞞了什么事？”
厲朗冷汗涔涔。
透明的汗水從他的額角流下，他不敢去擦拭，僵硬地站直，“沒，沒有。”
厲君庭劍眉一挑。
他冷冷地說，“厲朗，你效忠的人是誰？”
厲朗幾乎要跪下了。
他的膝蓋在顫抖，頭越來越低，因為心虛，不敢看厲君庭的眼睛。
“是少爺。”
厲君庭的唇瓣動了動。
“我允許你再說一遍，真話。”
厲朗扶住了旁邊的桌子。
他緩緩地退后一步，跪在地上，低著頭，語氣里帶著無限的懊悔，“少爺，楚煉去暗殺秦毅了。”
厲君庭的瞳孔猛地收縮。
他拍案而起。
餐桌上的盤子掉到了地上，有的砸到了厲朗。
但是厲朗沒有動，他不敢動。
這件事本來就是他們的錯。
先斬后奏，就應該承受帝王的沖天一怒。
“他怎么可以？！這件事難道你一開始就知道嗎？為什么不稟報？！”厲君庭咬著牙低吼。
是，當初厲朗覺得這麼做不對，可是他并沒有去阻止楚煉。
他認為這件事如果瞞得好，少爺根本不會懷疑。
可為什么他又改變主意了？
“少爺，那時你還處于昏迷中。楚煉剛剛得知岳相依拉攏了秦毅，他這么做，也是為了斬草除根……”
厲君庭打斷他的話，“有必要嗎？秦毅根本不會威脅到厲家。”
厲朗抬起頭，看著厲君庭。
他顫抖著說出了自己內心的想法，“但是他是秦家人！少爺，當初的悲劇既然已經釀成了，就不能讓這個悲劇又有任何復燃的可能性！秦毅，肯定已經知道真相了。”
厲君庭冷然一笑。
“真相是什么？”
“雖然你不愿意承認，但是少爺，你是厲天雄的骨血，厲天雄當年得罪的人，全都巴巴的看著你，哪怕他們知道那些事情是那天熊做的，不是你做的，他們也要報應到你的身上。這些年，為了不讓這種事情發生，少爺你不也是選擇了徹底根除嗎？為什么到了秦毅這里，你反而心軟了呢？”
斬草除根是對的。
不然會有洪澄那種人，秦毅那種人，他們不管當初的事情是不是和少爺有關，都會像瘋狗一樣撲上來！
厲朗是有底線的。
這個底線就是厲君庭的安全。
他應該謝謝江若說的那些話，給他提了一個醒。他和楚煉的決定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少爺是否認可這么做。
什么時候他變得如此心慈手軟了？曾經的厲君庭，可是連自己的父親死在自己面前，連眼睛都不眨一下的人。
心狠才能成就一切。
厲朗閉上眼，硬著頭皮說，“少爺，您不能這樣。這是您好不容易得到的一切，如果失去了厲家……夫人在九泉之下也難以瞑目。”
他等待著厲君庭的怒火。
但良久，他沒有聽到厲君庭的說話聲。
厲朗抬起頭，只見厲君庭扶著額頭，坐在床沿邊上。他的眼睛失神，似乎想什么想得失了魂。
“你錯了。”他話里帶著疲憊，“母親是一個軟弱、善良到近乎愚蠢的女人，想必從我反叛的那一刻開始，她就對我失望了。”
厲朗欲言又止。
厲君庭抬起手，示意他不要說了，“我也不知道，就好像是睡了很長的一個覺，一夢醒來感覺自己變了很多。你出去吧，我要休息。”
厲朗知道他該退下了。
房間里很安靜。
“蘇若水”不知何時又出現在他的身邊，就那樣微笑看著他。
她的眼睛在笑，眼淚卻一滴滴掉了下來。
厲君庭抬眸，溫柔地說，“不要這樣看著我，我最討厭你哭泣的樣子……我無法抵抗你哭泣的樣子。”
哪怕我知道你不是她，也會被困在這個幻境里面醒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