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渙散的眼睛突然之間找到了焦距。

聚攏到了眼前的人身上。

映入眼簾的是滿臉淚痕的蘇若水，厲君庭心尖突然劃過一絲古怪。甚至連他身邊蘇若水的幻覺都消失了，他訥訥地看著她，破天荒地有點呆。

“你哭什么？”

他恢復正常了。

蘇若水手忙腳亂地擦拭自己臉上的眼淚，欲蓋彌彰地掩飾她的情緒。

“我……我沒有在哭，只是有沙子進了眼睛。”

她冷靜下來，才看向厲君庭。

“倒是你，厲先生，你剛剛在看什么？我和你說話你都不理我。”她深吸了一口氣，“如果沒有事的話，我就先走了。”

蘇若水轉身就走。

只是她不斷想起他失焦的眼睛，腳下好像灌了鉛那么重，每一步都挪的那么艱難。

“等等。”

厲君庭叫住了蘇若水。

他拿著已經看完的數據，說，“這個數據比起之前的要更可信的多，你們明明可以拿出這樣的數據，為什么之前要那么糊弄我？”

蘇若水回過頭，忍不住說，“糊弄你，那是項目經理做的事，和我沒有關系。”

厲君庭挑眉。

他隱隱察覺到了她的怒意，為什么？

蘇若水抿了抿唇，覺得自己的態度太過激進了。

她板著臉說道，“你難道是想讓我把這些話告訴江敬安嗎？那么如你所愿，回去之后我會把你說的所有的話，一字不落原封不動的告訴他。”

厲君庭只是看著她，一語不發。

良久，他右手抵在了桌面上，臉靠著手背，微微一歪。

“……你剛剛叫我的名字。”

他聽到了？

蘇若水慌張了一瞬間。

她低下頭，眼觀鼻鼻觀心。

腦海中亂成了一團。

蘇若水聽到自己的聲音，僵硬死板，很像機器人在說話。

“抱歉，剛才跟你說話你不搭理我，因為你是出了什么事，情急之下才那樣的。還請厲先生不要在意。”

她規規矩矩地站著，帶著難掩的緊張。

可她越是這樣，厲君庭心里的不適感越發濃重。

他按住了眉心，頭又在微微疼了。身旁的幻影也重新出現了，看著他，目光溫柔。

他忍不住在心里對旁邊的人說，“她叫我的名字。”

“蘇若水”微微一笑，問道，“所以呢？你只要有我在你身邊不就好了，為什么要去抓住一個影子不放呢？她只不過是個替身而已。真正在你身邊的人，是我呀。”

蘇若水等了半晌，沒有聽到他說話的聲音。抬起頭一看，雙眸又泛出憂愁來。

他又在走神了。

她明明知道自己不應該多嘴。

“厲先生，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如果身體不舒服，要盡快去看醫生才行。”

厲君庭如夢初醒。

旁邊的幻影再度消失了，厲君庭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么了，心情有些許煩躁。

他的語氣變得很不友好。

“這不關你的事吧。”

第一次從他口中聽到這句話，蘇若水難受得幾乎要哭出來了。

是，不關她的事。

見她低下頭，似乎能感覺到有濕潤從那雙漂亮的眼睛里蔓延出來，厲君庭更加煩躁了。

他無意識地去擰自己的袖扣，卻突然發現他根本沒有扣袖扣。

可他明明記得早上……醒來的時候，是她親手為他挑選的，祖母綠，他很喜歡那一對。

忘了。

她是假的。

厲君庭從來不愿意去想這件事，他轉而把弄起了桌上的鋼筆，語氣稍緩。

“聽厲朗說，之前我似乎有一段時間和你在一起的？在一個……小島上？”

蘇若水用袖子匆匆忙忙地擦拭了一下眼睛，就好像她只是在擦汗而已。

“只不過是幾天而已，說來我還沒有感謝厲先生……救了我一命那件事。”

厲君庭銳利的眼眸突然盯緊了她。

他皺眉，“你在撒謊。”

蘇若水難掩促狹。

他不喜歡這種被欺騙的感覺，“如果我救了你，為什么我會在你之后才漂流到那個小島上呢？”

是，他發現了她在說謊這件事。

可那又怎么樣？

蘇若水深呼吸，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不那么顫抖。

“真亦假，錯與對，難道就那么重要嗎？厲先生，我有個丈夫，他很快就會回來，不管我現在和你說了些什么，我都希望這一切不是真的。”

厲君庭低語，“看來我們之間的確發生了什么。”

他向來不是好奇的人，可不知道為什么，就是非常想知道到底在那座小島上發生了什么事情。

蘇若水當然不會說。

她要把彼此之間的短暫時光，永遠留在回憶里。

“只是在小島上互相扶持了幾天而已，畢竟那里我只認識你。但是請你相信……我們之間，真的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她喉嚨發干。

厲君庭不愿意錯過她臉上一絲一毫的表情，可是身旁的幻影又在叫囂了。

她露出從沒有過的氣惱表情，“快點讓她走吧，我不喜歡有一個人這樣攔在我們中間的感覺。難不成，有我陪在你身邊還不夠嗎？”

厲君庭眉峰皺成一團。

他突然低吼一聲，低下頭看著桌面，眼前都是重影，頭疼欲裂，讓向來自持的他都忍不住咬著牙喊出聲。

蘇若水等了半晌沒有聽到他說話，抬起頭，看見他又露出了不適的樣子。

她心驚，“厲先生？你沒事吧？我去幫你叫厲朗。”

厲君庭卻叫住了她，“別去。”

他吐出一口氣，晃了晃頭，眼前的重影越來越嚴重了，可嘴上還是要逞強。

“我休息一會兒就好了。”

他需要去休息一下。

休息一下就好了。

厲君庭想要從椅子上站起來，可旁邊的人拉住了她。明明只是一個幻影，可她的力氣那么大，拽著他不讓他離開。

厲君庭心里彌漫出一絲氣惱。

“放開！”

“蘇若水”不放手，甚至那種溫婉的表情也消失不見了，只是冷冷地看著厲君庭。

仿佛她恨他。

厲君庭被這三個字嚇到了，他死死地盯著“蘇若水”的表情。

她不應該是這樣的……為什么我看到的你會是這樣的呢？不對，你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