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長卿的話并沒有安慰到我。
有些事該來的,始終會來。
比如蕭海成。
他是我的親生父親,卻也像一條隨時能撲向我的毒蛇,他之前在我面前露出的那一絲悔意與歉疚,根本什么都代表不了。
我一直逃脫著,不想沾染,尤其是對老撾這個地方,諱莫如深。
直到這天傍晚。
當時外面吹著大風,很冷。
我接到精神病院打來的電話,說母親出事了。
電話里,也沒有詳細說明,我交代了冬叔一聲,朝停車場走。
我開車去了精神病院,天已經暗下來,蕭長卿的電話打來。
我先將車子停下,接了電話:“在哪里?”
“我媽出事了,我過來看一下,剛到。”我說話的空檔,已經解開安全帶下車。
蕭長卿那邊忽然非常急躁地說:“若水,趕緊回來,快,馬上回來。”
我頓時不安:“長卿,怎么了?”
就在我抬眸間,看到不遠處的一道人影,顯然是在這里等了很久。
心中警鈴大作,我立馬上車,打算開車調頭走,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剛爬上車,肩膀上已經搭上來一只手。
“女兒,怎么這么不聽話,爸爸只是想讓你陪著去一趟老撾而已,就這么難?”
蕭海成將我翻過來,我看著他陰冷的神色,不由得打了一個寒顫。
電話還沒有掛斷,蕭長卿顯然是通過電話已經知道我這邊的事,在電話里怒聲警告:“蕭海成,你敢動她一根汗毛,老子廢了你。”
電話那邊也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隨之就是車子發動的聲音,他在往這邊趕。
蕭海成奪走我的手機,笑了笑,什么也沒說,將手機狠狠地摔在地上,趁這空檔,我想爬上車關車門。
蕭海成眼疾手快的攔住我,拉著我的頭發狠狠往后一拽,我疼的本能地發出一聲痛呼:“蕭海成,你瘋了。”
“我只有投靠K集團,才能不一輩子活在這黑暗里,可沈鈞那臭小子不知怎么說動了老板,我要去老撾,就必須帶上你,若水,幫幫爸爸,只要爸爸去了那邊,你就自由了。”
“放屁,蕭海成,你放開我。”
一旦到了那邊,想要回來根本沒有那么容易。
沈鈞在電話里的那一通話,我忽然明白過來了。
他現在正在老撾等著我。
而我要是去了,還不知道會如何。
上一次我能忽悠住沈鈞,可不是每一次都能這么幸運。
留在北城,蕭海成確實只能是臭水溝里見不得陽光的老鼠,他一露面,就得被警察逮捕了。
現在他什么都沒有,多年的精心謀劃,落得個什么都沒有的下場,他不會甘心。
他只能抓住k集團,說不定還能改頭換面回來翻身。
“乖女兒,聽話。”
“誰是你女兒,蕭海成,你放開老娘……”
脖子上忽然一陣鈍痛,蕭海成一個手刀沒敲暈我,又連續打了幾下。
在他眼里,我根本就不是流著他血的女兒。
我醒來時,是在一輛車上,路上很顛簸,車子搖搖晃晃,我的手腳都綁住了。
我看了眼車窗外,正好看見刻著老撾邊界的石頭漸漸遠去。
我們已經進入了老撾地界。
我氣的破口大罵:“蕭海成,你王八蛋。”
“還是省點力氣吧。”
說這話的是同我一起坐在車上的蕭念。
剛才我也注意到她。
開車的并不是蕭海成,是一個我不認識的男人,不像是中國人。
蕭念就坐在副駕駛上,我像貨物一樣被丟在后座。
“蕭念,你也跟著瘋了是不是。”
蕭念矜持地笑了:“前面二十多年我覺得活得太平淡了,人生來點冒險也不錯,老撾那個地方處處充滿了危險與刺激,我想會喜歡上那里。”
“真是瘋了。”我沒想蕭念會有這樣的想法。
這完全就是作死的節奏,好好的大明星不做,非來趟這渾水。
蕭念扭過頭來,問:“黎若水,你聽說過罌粟皇后嗎?”
我曾聽說過,那是大毒梟諾森的女人。
不過諾森早已經是過去式了,金三角那邊的老大,早就換了兩任了。
那個被稱為罌粟皇后的女人,后來銷聲匿跡了,誰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或者是否還活在這世上。
我不懂蕭念問這話的用意,她也沒打算讓我回答,自己又笑了笑,說:“我將成為下一個罌粟皇后。”
我滿目震驚,就像是在看一個瘋子一樣。
車子行駛在路上,將近一個小時,前后都看不到一輛車,一個人,只有偶爾出沒的野獸。
蜿蜒的公路,不知延伸到了哪里。
蕭念說得對,省點力氣,在這不見人煙的地方,他們就算真把我扔下車了,估計也會成為野狼的晚餐。
車子大概開了有兩個小時,男人也受不住這么長時間的開車,終于抵到了一個鎮,找了住宿。
男人跟人一張口,我就知道他是泰國人。
腳上的繩子被解開了,手上并沒有,蕭念拿了一件外套擋著我手上的繩子,并用一把槍抵著我的腰。
“你可真讓我小看了,蕭念,你敢開槍嗎?”
她雖然拿著槍,可我能感覺到,她的手在發抖。
前二十多年,蕭念都是養尊處優的大小姐,就算這幾年有些落魄,受了苦,后來江若昀簽了她之后,她也不缺錢,生活水平又回到了之前。
她恐怕連死人都不敢看,更別說殺人了。
“別廢話,不許動,往前走。”
我笑了笑,配合的走進酒店。
我想走沒錯,可現在我身無分文,又處在這地界上,沒有把握之前,可不敢走。
進了房間,我跟蕭念是住在同一個房間,我的腳再次被綁上,之前開車的泰國人在門口跟蕭念不知說了什么,然后就走了。
房間里就剩下我跟蕭念。
她警告我別打什么壞主意,之后進里面房間打電話去了。
聽聲音,是在給蕭海成打電話。
我望了眼窗外,試著挪了過去,這扇窗下面是一條巷子,前后都是被封死的,選擇從這里逃,不可行。
蕭念打完電話從房間里出來,外面響起了門鈴聲。
她急急忙忙去開門。
因為門口對于我來說,正好是我的盲區,我看不到來的是什么人,不過蕭念是用的英文跟人交流,那就不是蕭海成。
聽語氣,還挺殷勤的。
正在我想著是誰時,蕭念就帶著人走了進來。
原本我以為蕭念用英語交流,那就不是中國人,沒想到在我剛到老撾地界,在這酒店入住不到十分鐘,沈鈞就來了。
與他一起來的還有另一個男人。
男人身材中等,四十來歲,看起來很儒雅,沈鈞對他也很恭敬。
難道這就是k集團的老板?
中年男人看了我一眼,眼里透著我不明白的光芒,隨后拍了拍沈鈞的肩膀,用流利的中文說:“老弟,艷福不淺。”
沈鈞看向我,薄唇緊抿。
我同樣看著他,卻什么也沒說。
中年男人隨后帶著蕭念出去了,酒店只余下我跟沈鈞兩人。
我面無表情的看著他,他有些不敢看我,垂下眸子,走了過來,解開我手腳上的繩子。
繩子一松開,我揚手就是一巴掌扇了過去。
沈鈞早有準備,輕而易舉的截住我的手,將我重重甩了出去:“若水,我只是想好好跟你聊聊。”
我跌坐在沙發里,依然目光帶恨地看著他:“我們已經沒什么可說的,要么你放開我,要么就殺了我。”
沈鈞上前來,我往沙發里縮了縮,大概是這個舉動,讓他頓住了腳步。
他擰著眉心說:“若水,我只是想讓我們回到過去,我已經走到了今天這個地步,回不了頭了。”
我譏諷道:“這一切都是你自己選的。”
“不,是蕭海成逼的,是蕭長卿逼的。”沈鈞目光陡然間變冷,暴跳如雷:“若不是蕭長卿利用我來一個金蟬脫殼,讓所有人誤以為他死了,你答應跟我結婚,給了我希望,就不會變成這樣,還有蕭海成,他騙我說,我是他的兒子,讓我替他報仇,他自己卻跟周敏合伙假死,從監獄里出來,我就像一個傻瓜被你們騙來騙去,這一切,都是你們逼的。”
聽到沈鈞說這些,我沉默了。
此時的他,我無法再與他交流。
“說話啊,怎么不說了。”沈鈞像一個瘋子一樣怒吼。
我平靜地看著他:“沈鈞,當初蕭長卿借用你假死的時候,你怎么跟我說的?你說是你技不如人,那時你坦坦蕩蕩,你說蕭長卿逼你,可你又何嘗不是借用此事逼我跟你結婚,還有,你不是一個愚蠢的人,當初卻為何會相信蕭海成的謊話,那是因為你內心希望是那樣,你想給自己找一個正大光明的借口,去對付蕭長卿,不管是你之前還是之后,你又暗中做過什么,你心里十分清楚,一切都是你自愿做了k集團的狗。”
“若水,你怎么這么偏心,我沒錯,我不是狗,你永遠不會明白,明白我……”沈鈞脖子上青筋暴現,喉嚨里像是卡了什么,讓他說不出后面的話,難言,隱痛,臉上布滿沉戾之色,倏爾,他又冷靜了下來,仿佛剛才那個像魔鬼一樣的他,只是錯覺。
他說:“若水,我沈鈞這輩子也沒別的奢望,只希望你別這樣待我。”
說著,他背過身去。
就在那剎那間,我看見了他臉上的淚。
我張了張嘴,驚訝的有些說不出話來。
沉默,久久地沉默。
我盯著他像山一樣的背脊,抿了抿唇,我說:“沈鈞,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