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夏桑死后沒幾天,蕭海成在獄中自殺的消息傳來了,后來搶救無效,死亡。
那一整天,我的心情都很陰郁。
看著曾經自己恨的人一個個倒下,再看看那北城之上的天空,胸口竟然像壓著一塊大石頭一樣難受的喘不過氣來。
沈鈞來找我時,是在慈善晚會結束之后。
我換了件便衣,剛回到小區,他從一片光影里走出來:“若水,能陪我去一個地方嗎。”
今天的沈鈞給了我一種不一樣的感覺,他穿著黑色顯得沉重壓抑地衣服,像是吊喪似的,雙眸通紅,仿佛幾天幾夜沒睡覺了。
“好。”
這個字,我幾乎是下意識地脫口而出。
沈鈞帶著我去了住處的天臺,這里風很大,角落里還擺著燒烤的爐子,喝光的啤酒瓶。
站在高高的位置,有遼闊的視野,北城的霓虹燈,都盡收眼底,那樣渺小,而我們在天地間,也顯得微不足道。
斗來斗去,命只有一條,沒了,就什么都沒了。
沈鈞將燒烤的爐子從角落拖出來,讓小三子將啤酒還有準備好的燒烤材料都拿上來,我站在一旁,有點莫名其妙的看著沈鈞一個人搗鼓這些。
“沈鈞,你今天是怎么了?”
他并沒有看我,低著頭烤著手里的肉串:“就想喝你待一會兒,今晚過后,若水,有些話,有些情感,我會收起來。”
那個不管不顧的沈鈞忽然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雖然這是我希望的,卻又覺得哪里不對。
我心里有一股不好的預感,加上他今天穿的一身,猜測著問:“沈鈞,是誰出事了嗎?”
“若水,你來幫我搭把手。”沈鈞掏出一支煙,因為天臺風大,他點了幾次沒點著,索性就在燒烤爐上點燃了。
他嘴里叼著煙,煙灰被風一吹,飛沒了,煙撲他一臉,大概是嗆到了吧,我見他眼圈紅得更為厲害。
我皺眉:“別抽了。”
他笑了笑,將煙取下,夾在指尖,垂著眸,半認真半玩笑地說:“只有我的女人,才可以管這些。”
他的陰晴不定,讓我聲音嚴肅了些:“你今天抽什么風。”
沈鈞爽朗一笑,又將煙叼在嘴里,抽了一口,目光復雜的看著北城的繁華,勾著唇,又很是認真地說:“今天這好像是西南風啊。”
他自以為這很幽默,卻讓我很憂郁。
我懶得跟他說話,也就幫他擺弄燒烤。
他都不怎么吃,烤好了全給我,我吃不下了,他也就沒烤了,坐在椅子上,整個人仿佛籠罩在一片憂郁里。
我喝著易拉罐啤酒,倚著天臺欄桿,斜睨著他:“你之前不是去可可西里找父母了嗎,找到了嗎?”
好像,我還一直沒關心過他這個問題。
他抬了抬眼皮,搖頭又點頭。
我好笑不已:“你這是什么意思,大老爺們,說話能不能別吞吞吐吐,藏著掖著的。”
他憂郁地吐了一個大大的煙圈,說:“算是找到了。”
“找到了?你們相認了嗎?你的父母,有沒有很喜歡你,有沒有……”
我感覺自己比沈鈞還要激動。
他卻淡淡地打斷我:“我不知道,因為他已經死了。”
我的話戛然而止,難怪他今天穿這么一身黑色。
“抱歉。”
沈鈞彈了彈煙灰,冷嗤了一聲:“他們也沒養過我,就算死了,也跟我沒半毛錢關系。”
他這個人就是嘴硬。
若沒關系,哪里能大半夜的拉著我來陪他弄什么燒烤,還穿的一身這么憂傷。
“對了,聽說蕭海成自殺了,此時蕭長卿一定很高興吧。”沈鈞忽然將話題轉到這個上面。
“我很久沒見到他了。”
其實我跟沈鈞一樣,也是這樣以為。
“你們鬧矛盾了?”沈鈞冷冷一笑:“蕭長卿那種地位的人,恐怕所有人在他眼里,都不過是游戲的一部分,無聊了,就陪大家玩一場,結局,卻一直掌握在他手里,跟他相比,我還真不是對手。”
我想為蕭長卿辯解兩句,觸及到沈鈞落寞的眼神,愣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今天他心情不好,我也盡量順著他了。
“已經很晚了,還是早點休息吧。”
我看他黑眼圈挺重,一定是好幾天沒睡了,才說這么一句。
沒想今天他是對誰都來火,譏諷道:“你現在是大明星了,肯定很忙,沒必要再陪我這種人浪費時間,你們一個個都爬到高處了,像我這種底層的平民老百姓,哪里還瞧得上。”
以前的沈鈞,從來不說這種消極的話。
心口一窒,我走過去搶了他手里的煙:“沈鈞,你告訴我,到底還出了別的什么事,別說這些發酸的話。”
從來沒見過的父母不在了,以沈鈞的性格,不會這么意志消沉,更別說把我還懟了一頓。
可今天,他確實是這樣。
懶懶地躺坐在椅子上,伸了一個懶腰,忽然,將我一把抱在他懷里,坐在他腿上,他的手臂緊緊地勒著我,我一下子就惱了:“沈鈞,你做什么,放開我。”
他諷笑:“你看,現在我就是這么碰你一下,你就要死要活的了,黎若水,我就要你陪我這么一個晚上,難道就這么難?”
我氣的一巴掌扇了下去,不過他早有準備,輕而易舉的截住了我的手,不過我們都因為身體失去平衡,從椅子上甩了下去。
原本是我著地的。
就在那一瞬間,他摟著我轉了一下,最后是他倒在地上,而我趴在他胸口上。
他護住我,完全就是條件反射下作出的反應。
那是得要深邃骨髓的情感,才能將另一個人看得比自己還重。
我鼻尖忽地一酸,也不動了,只是說:“松開吧。”
他就不放,手臂死死地將我禁錮著,我的發絲,落在他的臉上,他閉眼深深地吸了一口,發出滿足的聲音:“若水,你好香。”
“沈鈞……”
“若水,你就讓我抱一會兒,今晚過后,我不再纏著你了。”
他的語氣里透著酸澀,我望了一眼他,堅硬的下巴,閉上的眼睛,高挺的鼻梁,不知為何,我眼前的視線開始模糊,出現重影,甚至是倒了過來。
后來我怎么睡過去的都不知道,只知道自己做了一個很羞澀的夢,準確的來說,迷迷糊糊中做的是一個春夢。
我睡眼惺忪的睜開眼睛時,發現自己是在沈鈞的房中,也是在他的床上。
他人沒在,可旁邊卻還有余溫,事實證明,他剛起了不久。
我腦子轟地一聲炸了。
目光觸及到床邊的垃圾桶,我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女生,垃圾桶里面那些皺巴巴的紙巾,加上大腿處傳來的酸疼,這些都在告訴我,昨晚發生了什么。
沈鈞有過前科,他能再次作出這樣的事,我一點都不懷疑。
我掀開被子,急忙的穿上衣服,沖出了房間,怒氣沖沖的問小三子:“沈鈞呢?”
小三子愣了一下,說:“鈞哥去機場了,十點半的飛機,昨晚鈞哥沒有跟你說嗎?”
原來他今天是要走的。
怒火在胸膛里燃燒,我撥打沈鈞的電話,他已經關機。
我氣的對著手機吼:“沈鈞,你王八蛋。”
就算我現在追去機場,也來不及。
我一下子跌坐在地上,當年的那種無助感又回來了。
淚水在臉上肆虐。
小三子嚇到了,小心翼翼的問:“嫂子,鈞哥欺負你了啊?”
其實我知道,小三子口中的欺負,可能不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可他在這個節骨眼上問,我當即火冒三丈。
“欺負你個大頭鬼,沈鈞去哪里了,你快告訴我。”
“不、不知道。”小三子結巴了:“鈞、鈞哥他也沒說。”
我在心里問候了沈鈞全家。
心里還抱著僥幸,不信沈鈞真走了,那床鋪里,剛剛還帶著余溫。
我將房子各個角落,甚至是沈鈞那些個兄弟的住處都去找了。
依然美人。
不管是現在我身處的身份,還是別的各方面因素,我都不可能再去告沈鈞。
我仿佛跌進了一個冰窖里。
我找不到沈鈞,就算找到了,我又能如何?
喬寒忙里忙慌的找到我:“若水,怎么了。”
我抹了臉上的淚,搖著頭:“沒事,我先回去了,如果有沈鈞消息,麻煩告訴我一聲。”
喬寒欲言又止,在我走出去后,她又追上來,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若水,如果沈鈞做了對不起你的事,你別怪他,其實,他也是身不由己。”
聽到這話,我心突然咯噔一聲,就總覺得,喬寒是知道我們昨晚的事。
可我張嘴想問的時候,卻發現自己也開不了口,而她的眼里全是對沈鈞的擔憂與心疼。
“我走了。”
最后,我只說了這么一句。
江若昀放了我三天假,第一天,我是在家里睡過去的。
其實,我也睡不著,腦子里亂得要命,很煩躁,依然有想殺人的沖動。
我恨,又百思不得其解。
貝貝的哭聲將我從這股煩躁中拉了回來。
我起身去嬰兒房,保姆正在給貝貝換尿片。
等她弄好后,我將孩子抱過來:“你去休息一會兒,我來吧。”
貝貝一般只在起床的那一會兒會哭鬧,平日里,都很乖。
陪著貝貝玩了一會兒,忽然我接到了蕭長卿的電話,他大概是喝多了,在電話里大著嗓門說:“誰再求婚,誰就是小狗,黎若水,你放心,我不會當小狗的……”
他語無倫次的說著,最后,卻在電話里學了兩聲小狗叫,低沉的嗓音從聽筒里傳出來:“小狗叫了,若水,你嫁不嫁啊。”
埋在心底的愛意像洪水一樣泄了出來,我哭的不能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