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明軒醒來時，太陽已經到了頭頂。
云濤盤膝坐在門口地面上，不時向著里面看一眼，確定洛明軒有沒有醒。所以他第一時間知道洛明軒醒了。
洛明軒知道自己可能昏迷了很久，他還是問道：“我昏迷多久了？”
“三天了。”仿佛怕洛明軒不明白，補充道，“今天是第三天。”
云濤眼神有些閃躲，仿佛怕洛明軒。
洛明軒皺眉，問道：“這三天你看到了什么？”
“沒……沒看到什么。”
“說。”
“我看到一條龍。”云濤小聲說道。
“龍？”
“不是，是一條蟲，在你肚子里……”云濤聽到了洛明軒的質疑急忙改口道。
雖然心里已經有了準備，但聽到云濤的話，他還是覺得一顆心不停往下沉。
洛明軒看著自己的腹部，自己的肚子里怎么會有蟲子呢？
……
張沌把手放在一旁架子上的臉盆里細細洗了，然后仔細擦干凈。接著他伸出兩指輕輕搭在洛明軒的手腕處，替洛明軒把脈。他的眉頭漸漸皺起。
洛明軒的脈象一切正常，脈搏平穩有力。然而偏偏越是正常反而越很不正常。
修行者絕難生病，一旦生病則很難治愈，洛明軒絕不會拿自己來戲耍于他，說明他身體真的有問題，自己卻什么都查不出來。
張沌的手指離開洛明軒的手臂，然后再次去臉盆中洗凈，用毛巾細細擦著。
“師兄可是診斷出了什么？”洛明軒問道。
“你沒有事，脈象一切正常。堵塞的靈脈也沒有惡化的現象。”話說出口，張沌自己都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
洛明軒沉默。
那夢境已經困擾他很久了，第一次是因自己吞食龍元而昏迷，第二次是兩頭幼虎于丹鼎中嬉戲，這一次又是看到村長食血。現在發生的頻率越來越快，就像一顆不知什么時候它會什么時候突然爆發。
“解鈴還需系鈴人。既然他用了如此高明的手段，自然不會放任不管。”張沌只知洛明軒身體不舒服，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于是開口安慰道。
洛明軒想了許多，想到了修煉之前，奶奶給他吃的灰色丹藥。真的是奶奶嗎？奶奶會害自己嗎？
洛明軒放棄了這個想法。
“你去過茗山凹了？”張沌忽然問道。
“嗯，那天忽然想走走，就想起一個熟人。”洛明軒說道。
“熟人？”
“有過一面之緣，下山之日，他在木屋前種了兩行豆。”
“多走走也好。但有些事只能看，千萬不要去改變。有些人，有些事，你改變不了，反而自己被他們改變了。”
“師兄不喜歡山下的人？”洛明軒問道。
“多年前我也住在山下，遇過一群與你遇到的相似的人。”
“然后呢？”
“然后我試著改變他們。”
“沒有成功？”
“愚民終究是愚民。當你有一天投入多了，你就會發現他們并沒有你看的那樣可愛。”
“但并不是每一個人都是愚民。”
“我也相信世間有許多充滿靈性的人。所以我愿意花時間精力去改造他們，讓他不再受到別人欺負，讓他門過的像他們羨慕的富人、貴人。”
“直到我發現，他們一旦過的富裕了，他們就逐漸變成了以前他們憎恨的人。然后我發現一切都沒有變。”
“而我卻變了。”張沌說道。
……
洛明軒并不相信張沌的話，雖然他知道他看了數百年的人。所以他帶著不滿下山而去。
張沌看著洛明軒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揚，仿佛發現了一件有意思的事。
“你為什么要打擊他？”孫嵐不知何時站在了張沌的身邊。
“我沒有打擊他，我只是告訴他一件事實。”
“這世間還有比事實更能打擊到別人嗎？”孫嵐輕笑。
“我知道他要做什么，所以我把結果告訴他，這樣，等到他失敗了，他回想起來，他就會記得更深刻。”
“失敗永遠比成功來的更難忘記，尤其是你提前告訴他他必然會失敗。”張沌回過頭來對孫嵐說道，“因為這是他自己親手造成的。”
“這樣是不是太殘忍了一些？”孫嵐蹙眉道。
“我說過，他的路與別人都不同，他的路只有他自己走，哪怕是錯路。而我現在能做的就是讓他先出錯，記住了，以后才能少犯些錯誤，他才能走的更遠一些。”
“有你這樣的師兄真是一件可怕的事。”
“他不會這樣想，他很聰明。”
“要是他對山下的人失望以致一蹶不振怎么辦？”孫嵐有些擔心。
“他不會。這一次他會成功。”
“但你剛剛還說他必然失敗。”孫嵐有些不懂。
“這成功與失敗之間也并非涇渭分明。他得到的就是他要的成功，而他的成功又證實了他的失敗。”
“還是不懂。”
“他的選擇與我不同。我選擇跳出來，在這山巔看人間，我看的多，也遠。而他卻選擇走進去，他細細的看，于是看的真。路截然相反，但哪怕背道相馳的人，最終也會有相遇的一天。”
“而且他還很年輕，就算這次真的失敗了，他也有足夠的時間放下。”
……
因為不同意張沌的話，所以洛明軒決定做出來推翻他，他相信自己是真的，就像張沌相信自己是對的一樣。
他們同樣聰明，同樣的驕傲。
洛明軒盤膝坐在石頭上，閉著眼睛打坐，直到夜色來襲才起來。這是他每天都必做的功課，只有每天都做才不會生疏。
洛明軒站了起來，而這時，云濤也完成了自己的功課。
雖然云濤隱隱對洛明軒還是有些畏懼，但相比于前兩天已經好了許多，但他還是不想與洛明軒說話。
洛明軒沒有勉強，換做是自己，現在也不愿與一個肚子中養著一條蟲的人多接觸。
洛明軒走到一塊形狀怪異的石頭旁，那處一塊鐵塊開始打磨。
洛明軒下山之前，向張沌要了許多鐵塊。茗山凹沒有鐵匠，所以基本的鐵器幾乎都沒有，他要幫他們，首先要給他們工具。
同時，他想向張沌證實自己是正確的。張沌同樣想要洛明軒證實這件事是錯的，所以他給了他許多鐵塊，卻沒有一件成型的工具。
既然你要做，那么就從零開始。
洛明軒把鐵塊放在聚火盆里燒，然后再用另一塊鐵用力的擊打燒的通紅的鐵塊。他并不知道鐵該怎么打，一切全是從書上看來得。
張沌至少有一句話說的是對的：千萬不能去改變。
洛明軒可以利用聚火陣煉出更結實更鋒利的刀斧，若是再修改一番，他甚至可以煉出靈器，但村民不是修士，你要尊重他們的規律與規矩。
……
洛明軒打的第一個鐵器是斧頭，只是看起看并不像斧子。有了第一個就有第二個。
千峰宗功法之中，第一篇教義第一句話就是：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所以有了斧頭的洛明軒很快就打造出了第二件器具：尺子。古人說：不以規矩不能成方圓。想要制造出屋子，先得知道木材的尺寸。
因為打不出那么直的邊緣，他便用短劍切割。
慢慢的，他打制出了鋸子、剪子、鐵叉……
……
因為要下一盤大棋，張沌對山中的弟子要求更高了一些，自己也開始教授這些弟子修煉。掌門親自教學，立刻吸引了眾多弟子的目光，那些對修行無望的弟子也不再謾罵教授、長老。
除了教授弟子修煉，張沌也開始主動聯系那些離山在外經營的弟子，本來三月一報的情報改成一月三報，各種信息不停從四面八方涌來。由于擔心張混生年輕，張沌又把刑責、石英二人派去眀業城。
這時，張沌的天才能力才慢慢體現，蟄伏的茗山也開始展露它特意掩蓋的鋒芒。
……
這一日，茗山凹與平常一樣平靜，村子中村民安逸的倚在土墻上，與他人聊天，說說往日的見聞。
轟！
忽然，一聲悶響，驚起一陣風塵，遠處倒了一顆樹。
接著又是一聲悶響，有一顆環抱的大樹倒下。
……
一連倒了五顆樹時，終于激起了村民的好奇，村民拿起扁擔、木鍬結伴向那處走去。
連續鋸倒五顆樹，洛明軒與云濤都有些累，汗水在沾滿灰塵的臉上肆意，沖出一道又一道痕跡。看起來好不有趣。
村民終于走到了這里，看著坐在樹干上休息的洛明軒與云濤，又看看倒在地上的巨大樹木，最后眼睛落在那個有些丑陋卻非常鋒利的鋸子上。
洛明軒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道：“我帶你們蓋大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