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明軒心中記了一下,若是算上收回的那步,皇上恰好走了八十步。
洛明軒有些奇怪,同樣向前走了一步:入眼的是數(shù)十位朝中大臣,只要是應(yīng)該得到消息的都跪在那里,每人都萬分惶恐,臉上流滿了汗水,不知是熱的還是嚇得。
“皇上說的對。”
皇上搖了搖頭,走了出去。
立刻,那里邊傳出山呼萬歲的聲音。
李孝跪步向前,用發(fā)顫的聲音說道:“陛下,老臣罪該萬死!”
“臣等罪該萬死!”
皇上上前扶住李孝,笑著問道:“愛卿何罪之有?”
“罪臣不知何事讓皇上親自動手,臣不能為皇上分憂,臣一罪;若皇上龍體有損,臣二罪;皇上問起,臣卻不知如何回稟,臣三罪。老臣如何無罪?”
“愛卿言重了。今日不過陪一小友隨便走走,也沒有發(fā)生什么事。”
李孝哪里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但皇上不承認,借他兩個膽他也不敢說出來,只好抬頭向皇上身后的精兵望了望,似乎放下心來說道:“幸好陛下沒事,不然臣等就是千古罪人了。”
光此一條,李孝就勝過朝中眾人無數(shù)。
由于時間尚早,人們雖然不敢出門,但不少人家門都開著,馬路對面,一個老婦人似乎對外面的大場面很好奇,伸出頭看了看,好像不過癮,干脆走了出來,身上還系著圍裙,手里好像還拿個壇子。
眾人看了一眼那婦人,看到有兩個兵士走了過去,都不再放在心上。那婦人看到有士兵來了,人絲毫嚇住了,雙腿顫抖,雙手把壇子舉過頭頂,然后,然后她把壇子向著皇上扔了過來……
李孝恰好在皇上身前,他恰好看見了那個飛來的壇子,只聽他大呼:“救駕!刺客!”人卻像猴子一樣,撲在皇上身后。
場間眾人如臨大敵。
不知是不是李孝的喊聲起了作用,壇子在皇上身后一步遠處,像是失去了信念的老兵,無力的掉了下來。
壇子中液體噴的到處都是,雖然有李孝的阻擋,還是有一些噴在皇上身上,頓時,一股惡臭彌漫開來。
皇上擺了擺手,不以為意的伸手攙扶李孝,李孝卻像被毒蛇盯住一樣驚恐道:“臣衣已臟,恐污皇上之手。”
皇上沒有理會,笑著扶起李孝,轉(zhuǎn)身對著那些跪在地上,大氣都不敢出的眾人說道:“眾愛卿快起身,時值七月,地面濕重,爾等若有損傷,朕心難安。”
“臣等不敢!”謝恩之后,眾人才顫顫巍巍站起來。
皇上平靜的走到那婦人身邊,同樣平靜的問道:“老人家,為何向朕扔夜壺?”
“你該死!”老嫗盯著皇帝說道。
皇上沒有在意。接著問道:“老人家,可還有什么心愿未了?”
“我只恨平時太過安逸,沒能把夜壺多扔一步遠!”
皇帝聽后哈哈大笑,眾人也跟著笑起來,仿佛發(fā)現(xiàn)了世間最可笑的事。
……
離開宮殿后,只不過走了八十步,卻先后遇到三次刺殺,皇上身邊的侍衛(wèi)早就圍了上來,寸步不離。
皇上笑著看著洛明軒說道:“你看到了。”
“嗯。”
“無論朕怎么努力,總會有人怨恨朕,而那些匪盜,哪怕壞事做盡,卻仍然有三個臭味相投的好友,你可知道為何?”
“在下不知。”
“朕以前也不知道,今天卻有些明白了。”
“皇上明白了什么?”
“那老嫗之言提醒了朕。朕這么些年,一直重民生,賦稅能減則減,國都嚴城更是百般照顧,不敢說天下大同,卻比前朝勝上百倍。然而有些人依然想要殺朕,個中緣由,現(xiàn)在想來,不過是道不同罷了。”
洛明軒沒有說話。
忽然,皇上挺直腰桿,撫了撫龍袍上的褶皺,問道:“如何?”神情就像是新年時,孩童做了新衣,迫不及待的穿上,然后對著娘親問道:“娘!好看不?”
“皇上威武!”
洛明軒說的是實話,皇上執(zhí)政二十年,身體依然勻稱,看起來孔武有力。
“不行啦!朕老了。”似乎要證實自己的話,皇上咳嗽了兩聲。
洛明軒見到皇上時,他就知道他的血氣已衰,身體不過是靠無盡的意志支撐著,身體機能卻比鎮(zhèn)江還要差數(shù)倍。
因為知道,洛明軒不知道怎么接話。
皇上看了洛明軒一眼:“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朕也不能免俗。這么多年,朕看夠了,也看淡了,朕不怕死,只怕死的早啊!”
洛明軒有些想哭,英雄的暮年總是讓人扼腕!
“小友若還能回到嚴城,多到宮里走走,人一老了啊,話就多了,這么大的宮殿,能說得上話卻找不出一個人,朕不免覺得無聊……”
“皇上放心,若得空,我必然時常參見皇上,只望皇上不覺得煩才是。”
“哈哈!咳咳,好!好啊!”
“皇上,保重龍體!”
“放心,朕不會這么早死的,朕還要看著那些不安分的人死在朕前面。”
洛明軒知道,身前的人是皇帝,皇帝是人,也不是人……
……
洛明軒走出皇宮,低著頭,不知在想些什么。鐘靜王忽然出現(xiàn)在他身前,看著洛明軒問道:“見到他了?”
“見到了。”洛明軒有些傷感。
“他也老了……”
“嗯。”
“都老了啊!”鐘靜王感嘆。
“人終歸是要老的……”
“是啊!不服老不行啊!”說完,鐘靜王看向洛明軒,“回去?”
洛明軒抬頭看了看遠方,點了點頭:“回去。”
兩人便走在街道上……
洛明軒知道皇上說的沒錯,他為這個國家做了太多,光從宮殿上便可看出,在洛明軒所知的都城之中,沒有一座是建在街道之上的。所以他越發(fā)對這位皇帝表示尊敬。
從皇宮出來時,時間就有些晚了,街道兩旁商鋪已經(jīng)點亮了燈燭,有錢的點兩支,沒錢的點一支,實在沒錢的,點在屋內(nèi),總之,嚴城的夜晚同樣繁華。
洛明軒沉默的向前走……
忽然,洛明軒像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眼睛猛地睜大,小聲對鐘靜王說道:“王爺先行一步,在下去去便來。”
也不待王爺允許,小跑兩步,走進一個路口。
鐘靜王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但知道肯定不會簡單,沒有回頭,直接命令道:“跟著他,有事立即回稟!”
身后兩人沒有說話,跟了過去。
鐘靜王快步向那路口走去,沒發(fā)現(xiàn)任何嫌疑,只是對面那家店鋪院門上的燈籠晃動的比別人家快了一些。
……
洛明軒快步走到路口,看到?jīng)]有在意,腳尖輕輕點地,身體忽的飛了起來,雖然街上有不少人,卻是沒有人看到。
洛明軒向著西南方奔去,而在洛明軒前方大概二里處,同樣有一青年,看他樣子,大概很是著急,嘴唇緊緊的抿著,悶著頭趕路。似乎察覺到什么,速度又快了一些。
看到前面那人突然加速,洛明軒也不再保留,急急向前追去。
兩人都是高手,速度都是極快,不過半柱香時間,就已經(jīng)能隱隱看到城墻了。洛明軒一腳點在一家房屋之上,瓦片絲毫不變,洛明軒的速度卻更快了些,兩人的距離也在逐漸拉近。
三十丈……十丈……六丈……
猛地,前面那青年停了下來,同時抬起右手,向著洛明軒狠狠拍下。
洛明軒想要說什么,卻看到一只巨大的手拍向自己,速度不變,抬起右臂,擋了回去。
嘭!
一聲悶響,兩人同時倒飛出去。
蹬蹬蹬蹬!
青年退了四步,碎石鋪就的地面上出現(xiàn)了四個淺淺的腳印;而洛明軒則在地上留下一條深深的劃痕。
青年看都沒看一眼,再次攻來,雙手化掌,卻是向著洛明軒戳來,洛明軒站定,狠狠出拳。
拳掌相交,洛明軒的拳頭像是被扣住一般,進退兩難。青年卻像是早就知道一樣,身體在空中旋轉(zhuǎn)起來,就像楊嘯的長槍。
洛明軒看到拳頭被扣住,身體同時旋轉(zhuǎn)起來,將對方的力量化去,青年發(fā)現(xiàn)一招無效,則收回雙手,右腳踢出,使了一招華麗的鉤腿。
洛明軒身體驟然壓低,幾乎同時,右腿掃出。
嘭!
又是一聲悶響,青年倒翻出去,站定后,看著洛明軒:“在下不過路過此地,不知閣下何意?”
“足下言重了,在下并非想與你交惡,只是突然發(fā)現(xiàn)同類之人,想來請教一些事情。”
“在下趕時間,恕難從命!”說著,轉(zhuǎn)身躍起,一腳點在城墻之上,下一刻已經(jīng)消失無蹤。
洛明軒看到對方離開后,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手臂之上赫然出現(xiàn)五個紅色的指印:“好霸道的功夫!”
……
洛明軒回來之時,鐘靜王一直站在那里沒有走動,洛明軒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急忙走過去:“王爺久等了。”
鐘靜王看了洛明軒一眼:“沒事吧?”
“沒事。”
“沒事就好。”鐘靜王頓了一下,接著說道:“想來小友現(xiàn)在也不想去鎮(zhèn)家了。鎮(zhèn)家我已派人去說過了,現(xiàn)在天色已晚,小友若不嫌棄,可到府上一聚。”
“王爺客氣了,在下還有一故友在陳家,他日若有時間,定當上門叨擾。”
鐘靜王笑了笑,手輕輕揮了揮,身后一輛轎子抬過來,自己先上轎,掀開簾門沖洛明軒一笑,轎子緩緩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