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毫無動靜的額水寨，楊天英就知道壞事了。他走進去，看到一張木桌，上面擺著兩個茶杯，觸之生溫，說明人并沒有走遠，楊天英看了一眼趴在桌子上的枯瘦老頭，嘆了口氣，走了出來，看了一眼，然后悄無聲息的隱入黑暗之中。

洛明軒苦笑，他如何發現不了有人隱在暗中，他只好繼續扮死人，好在沒過多久，楊天英也感覺自己太緊張了，牽過馬匹，向外走去。

又過了半柱香時間，洛明軒沒有感覺到有人在附近，才出來，走到馬廄旁，這時才想起是哪里引起楊天英的懷瑜，原來馬廄中他一匹馬不停喘息。

離開水寨后，楊天英不像洛明軒一樣立即離開，而是舍棄馬，徒步走進叢林之中，差不多一個時辰的腳程，楊天英停了下來，這時已經有雞叫了。

楊天英看著眼前的寨子，寨子中有兩個壯漢守在門口，不少人匆匆忙忙，進進出出。悄無聲息間，他來到最大的一座瓦房房頂上，掀開一片瓦，屋內情況盡收眼底。

一個強壯的青年頭上綁著一塊白布，還有幾個女眷不停嚎哭，屋子當中躺著一具尸體，但卻是燒焦了，再辯不出身份，楊天英嘆了口氣，轉身離開。

洛明軒剛剛躺下，就有人敲門。

“進來吧。”

“是。”紅燭端著臉盆走了進來。

一日不睡對洛明軒來說根本不存在問題，臉上也不會有疲憊之色。很快洗漱完了，洛明軒來到客廳。

經過兩日的相處，大家都已熟悉，但陳威堅決不肯早早吃飯，非要等洛明軒過來才肯動筷子。洛明軒看到陳威已經坐下，也走過去坐在桌邊，抬頭看到陳清晗不在，隨口問道：“陳伯，清晗怎么不吃？”但話出口了就覺得不妥。

果然，陳威一臉笑意的說道：“今天一大早，四王爺家纓絡郡主就派人過來把她喊了去，說是好久沒見，聽說她回來，就立即派人來請，小女一聽，哪里還吃得下飯，趕緊跟著去了。”

洛明軒笑笑，沒有說話。

吃完飯，洛明軒就想著夜里的事，不知不覺卻走到了街上。與昨日一樣，或者如去年的今天，前年的今天沒有任何區別，街上一如往常的熱鬧，大小商鋪鱗次櫛比，小販則不停吆喝，不少地方都有不少人聚集在一起，就像當年與錢懷瑜一起遇到紫蘆的場景一樣，人來人往，走走停停。

正在失神時，忽然背后有人不確定的喊道：“洛……明軒？”

洛明軒回過頭去，卻看到一個差不多年紀的書生模樣的人站在街道之間，衣服很舊，顯然是穿了很久了。看到洛明軒轉過頭來，那人更加確定，像是鼓足了勇氣，小聲說道：“洛明軒？”

洛明軒更加疑惑了，這嚴城，自己無親無故，怎么會有人認識自己？他反問道：“嗯，你是……”

“想來洛兄不記得我了，我叫柳浩。”那男子也不覺尷尬，笑著說道。

柳浩，古城柳家長子，但他爹并不喜歡這長子，柳家同樣是商賈之家，但要比錢懷瑜家差太多。本來洛明軒與柳浩沒什么交情，但在洛明軒十歲時，洛瑞就不愿教他了，就把他送到私塾去，又怕單獨請先生會使他養成驕橫的性格，就送到普通的私塾，但那老師卻是古城出名的，他沒有妻兒，古怪固執，但文化水平卻首屈一指，而且教書來者不拒，有教無類，于是就把洛明軒送了過去，于是他就結識了柳浩。誰知眨眼間六七年過去，聯系卻斷了，現在看到，倍感親切。

“哎，瞧我這記性，不知柳兄怎么會在嚴城？”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爹。那個家我實在待不下去了，就尋了個理由出來，沒想到他還有一絲人味，給了我點銀子，我就南下的。”柳浩嘆了口氣，抬頭看了看天，接著說，“也許老天也覺得我可憐吧，我就這樣走，居然平平安安到了這里，然后就不想走了，安了個家，做點小生意。”

“也難為你了。你什么時候離家出走的？”

“我知道你想問什么？”柳浩哈哈一笑，“你與錢懷瑜那暴發戶被仙人領走后，我爹也到處找人，看我與弟弟是不是可以成為仙人，也就是那時，我也離開了。”

洛明軒有些失落，也沒有說什么，但柳浩忽然說道：“今年年初時，我實在想家想的厲害，就回去看了一眼，家里還是那樣，我看看也就沒有進去。一個人在路上走，不知不覺卻到了錢家。自從錢懷瑜走后，錢家主對生意也不再熱情，很多生意已經不做了，買了很多地，卻越做越大，也算無心插柳柳成蔭。而洛學士現在很少出門，一直在家看書，聽說沒事時還會打幾套拳……”

洛明軒聽著柳浩的話，忽然覺得心很疼。

柳浩說完后知道洛明軒不好受，也沒說話，等了一會，笑著說道：“明軒，沒事，一開始出來時，我也這樣，后來慢慢就習慣了。走，好不容易相聚，請你喝酒去！”

“聚月樓，嚴城最大的幾家酒樓之一，若論繁華，卻是要把‘之一’二字去掉。先后四位皇帝在此留宿過，前朝有位皇帝，在這里喝酒，一時詩性大發，潑墨寫下‘喝罷此樓，天下無酒’，天下引為佳話，誰知，幾年后，那位皇帝偶然喝到姚家的酒，第二天大醉方醒，立即寫下一字，讓人送來，聚月樓老板當時嚇了一跳，認為圣旨到了，急忙出來迎接，誰知卻只有一字：樓。老板頓時醒悟過來，謝過隆恩之后，命人刻在天下無酒之后，于是現在就出現了這不對稱的對聯。”柳浩一邊帶頭領路，一邊簡潔的介紹道。

不一會兒，果然一座危樓矗立在最繁華的街道之間，“聚月樓”三個大字寫的大氣磅礴，可吞日月。朱紅色大門兩邊正是那不對稱的對聯。聚月樓只有三層，卻是嚴城最高的建筑之一，比之皇城宮殿只是矮了一丈，而宮殿是兩層。但因為每一層都十分廣大，并不會給人孤立的感覺，反而讓人覺得正有“聚月之勢”。

洛明軒與柳浩來到二樓，墻壁上掛滿了字畫書帖，皆是出自一代名家之手，還有幾株奇花異草更是引人眼球。來到這里的人，非富即貴，洛明軒細細打量屋內的人。忽然看到拐角處有一穿著灰色長袍的人，很容易讓人忽略，但細看時，卻給人山岳一般的厚重感，難以超越，他在那里，你就覺得他就應該在那里，這種感覺，洛明軒只有面對紫景、天芒一類人身上才體會過。

由于平時人并不是很多，洛明軒與柳浩選了個靠窗的位子，剛剛坐下，就要小二送上幾碟小菜，并燙了一壺酒，隨后才送上菜單。

洛明軒推脫剛剛來到這里，不知道吃些什么，柳浩也就不客氣，點了幾個招牌菜，洛明軒憑欄往下看。

雖然僅僅是二樓，卻能看到嚴城大部分街道，同時能遠遠看到幾處稍微高出的建筑。聚月樓本就在街道一旁，下面人來人往，絡繹不絕。

忽然，洛明軒看到不少人前后簇擁著一個男子走來，男子應該是弱冠之年，暗紅色長袍，邊角處銹有金邊，十分華麗，他頭上帶有一金冠，面如冠玉，很是英俊，龍行虎步而來，他有值得別人羨慕的一切，卻不時對著街旁的小販打招呼，面目和善，給人很好的印象。

仿佛看到洛明軒的疑惑，柳浩說道：“那個就是當朝丞相的兒子，李敖。據說一開始，丞相給他起了個名字叫‘李傲’，但當他十歲生日時，當著眾多來賓說道：‘我從今改名李敖’。別人問他為什么，他大聲說道：‘我不借他人之勢也可飛舞九天！’從那以后，他就一直叫李敖。”

洛明軒點了點頭，這時，飯菜也上了上來，兩人小聲說笑。

酒還沒喝三杯，小二急匆匆跑了上來，喘著粗氣說道：“不好意思各位，今天位子被定了，現在離開，一切消費都免單……”他還沒有說完，就有兩人把他拉了下去，然后就有六七個武士走了上來，怒目看著眾人，一人走出來大聲說道：“今日，聚月樓被李少爺包了，無關之人趕緊離開！”說話的人洛明軒記得他剛剛就是站在李敖左邊。

俗話說：民不與官斗。雖然吃飯的人都是富貴之人，但有幾個人吃飯帶著侍衛的？在嚴城吃飯帶著侍衛的一只手都能數的過來，那些沒吃完的，趕緊扒拉兩口，小步離開，那些吃完的，更是小跑著離開，很快，整層就只剩下洛明軒與那拐角處兩桌人。

柳浩哪里經得住這樣的架勢，小聲說道：“明軒，要不我們卻別家吃吧？”

洛明軒笑了笑說道：“你我好久不見，難得在他鄉相遇，怎么能說走就走，而且我看這家酒菜就不錯，不用擔心。”

看到洛明軒不走，柳浩也只好硬著頭皮坐著，卻是一口也吃不下。

李敖哼著小曲走了上來，卻看到兩桌沒有走，頓時臉色變得十分難看，旁邊人不敢等他命令，幾個人就像洛明軒那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