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燃穿著一身黑色連衣裙,映的她本就慘白的臉色更加白的瘆人,她如今又極瘦,彎腰鞠躬的時候從側面看去都害怕那不盈一握的腰身會斷掉。她哀思的時候態度謙卑,看起來與尋常無異,甚至較之旁人還更悲切些。如果不是言晴那能嘔出血來的目光和顧若言那不忍卻又挪不開的深情,實在是太尋常的吊唁。
她腳步輕挪,走到言晴的身邊,聲音哀婉,帶著滿腔悲思。?“言阿姨,你還認識我嗎?我是芊芊啊。”她頓了頓,望著對方的眼睛停了片刻才又認真問道:“言叔叔走了,你心痛嗎?金燦走的時候我是很痛的,這些年我都是這樣痛著活過來的。言阿姨,你都能懂嗎?不懂也沒關系,反正日后你痛不欲生的日子還長……”
啪。一記響亮的掌聲。言昭這一巴掌拍的用力,打的葉燃嘴角滲出了血絲,半邊臉眼見就要腫起來。顧若言剛剛一直在注視芊芊,都沒有注意到言昭是什么時候走上前的。他反應過來后迅速沖過來,卻還是晚了一步。宋亦儒在他之前趕到,一個側身把葉燃護在身后,生怕言昭再次出手。
“你這是做什么!”宋亦儒轉臉看了眼葉燃的狀況,她那瘦削的臉此刻腫了半邊,眼圈微微紅著,可謂我見猶憐。他看著又心疼又生氣,向著言昭又逼近了一步。
眼見宋亦儒就要出手,言晴從錯愕中回過神來,向左邁了一步也把自家妹妹護在身后。她的眼神越過宋亦儒直直望著葉燃,那個女孩被打了一巴掌后面上毫無委屈可憐之色,只是淡漠著一張臉盯著自己,那眼神仿佛在說,言晴,你看到報應了嗎,你等著,報應總會來的。
明明被打的是她,為何自己的臉像被火燒一般煎熬?
言晴不再去看她,也不去指責言昭,只是壓低了聲音說道:“今天是家弟的葬禮,妹妹太過痛心一時沒能控制好情緒,還希望二位見諒。”
葉燃不用說話,只依著宋亦儒的脾氣也是不會這樣就罷休的。可沒等他們開口,言昭卻發話了。“怎么?做了宋家少夫人我就打不得她嗎?別說打一巴掌,今天就算讓你們在這兒喊我一聲媽我都能受得起!”
言晴聽了這話轉臉瞪了她一眼,宋亦儒更是怒極反笑,雙手抱臂問道:“喊你媽?喊你媽!”他這么多年只喊過自家親娘和葉燃母親一聲媽,如今哪兒輪得到一個做小三的私生女在自己面前耀武揚威,別說言昭不行,就算是她姐姐,言家嫡女言晴也斷不敢如此。他打算上前,卻被后面的人一手拽住,“葉燃你放手,今天不教訓她一下還真把自己當女媧了。當誰都是她兒子呢!”
“怎么說話的?”這聲音與想象中的不同,宋亦儒一轉身,是自己的親娘站在身后。
秦卿狠狠瞪了一眼自家兒子,又抬手托起兒媳婦的下巴仔細看了看,心疼的嘖嘖嘖了好幾聲。平時在宋宅,這個兒媳婦她疼的連碗都沒讓洗一個,如今倒是送到別人面前給打了。她心里越氣,面上越是冷靜,只裝傻問道:“這是讓誰給弄的?”
葉燃對宋家兩位長輩一貫尊敬,此刻只能疊聲說道:“媽,不礙事的。”這不是裝可憐討巧,她是真心不想自己的事情牽累他們。
秦卿看著自家兒媳如此乖巧,又想到出手的人正是破壞她家庭的第三者,心里愈發有氣,捏了捏葉燃的手,示意她不用怕,自己轉身望著言家兩姊妹冷笑道:“不知道你們聽到沒,剛剛燃燃喊我媽,這聲媽我是擔的起的。如果今天我親家在,亦儒喊一聲爸媽也是再尋常不過。可我記著他倆婚禮時主桌坐著的親家母是燃燃的親生母親,葉先生的原配夫人孫碧華女士,你這又是哪兒來的臉子就敢在我面前讓我兒子兒媳以媽相稱?這是當我死了?”話說到這里已經重了,可秦卿猶氣不過,又對言晴說道:“我心疼你是言家嫡女才和你說,有些規矩該教得教,就算是沒名分的私生女,可傳出去丟的還是你們言家的臉面。”
秦卿出身名門,一輩子論夫家、論父家、論自身,從沒有輸過。宋亦儒罵人喜歡戳脊梁骨的習慣就是從小耳濡目染和她學的。她年紀大了漸漸不再與人爭鋒,可真到了時候,放眼B城還沒有誰能讓她發怵。
“小妹是有不對,我替她道歉,可規矩臉面都是我們的家務事,就不勞夫人費心。今天人多口雜,我和妹妹一是口拙二是不想在弟弟的靈堂上多惹事端,宋家的心意我們都收到了,如今時間不早,不如幾位早點回去休息。我們就不送了。”言晴也是一路帶著驕傲長大的,秦卿不過是略長自己些,不是不可以爭一爭的,但是她現在沒有氣力。而且,她一直顧忌著身后的顧若言,他望著葉芊芊的深情悲切那樣露骨,她要趕緊結束這一切。說完她看了一眼言朗的遺照,當年的幼弟如今躺在冰冷的棺木里,只剩下黑白照片讓人回憶,她眼眶又紅了紅。即便她語氣不善,秦卿看著也不好再說什么。
宋亦儒和葉燃左右扶著秦卿慢慢退出靈堂,顧若言想追出去,卻被言晴攔下。她低喝道:“顧若言,你看清楚地方!”
他望著那個背影,由始至終,芊芊都沒有看自己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