芊芊力量有限，只能求助鄰里。在鄰居的幫助下，孫碧華被送到了村醫療站，值班醫生為她開了葡萄糖，吩咐著靜養即可。她醒來的時候，窗外天空灰蒙蒙的，微微側過頭，就看見女兒趴睡在身邊，雙手緊緊握著自己的手，臉上還有淚痕。不同于之前的歇斯底里，她此刻哭泣的無聲無息，因為不想驚動自己的女兒，這個世界上，她唯一的血脈連接。

此刻，她不是哭泣自己的遇人不淑，她是心疼自己的孩子。昨晚那么冷，她怎么可以把自己的女兒趕出去，她已經失去了丈夫，如果再失去孩子，她要如何在這個冰冷的世界孤獨的活下去。她努力不做聲響的側過身子，用另一只手輕輕撫摸女兒的額頭，想要擦掉她臉上的污漬。

葉芊芊已經很累很累，可睡眠很淺。她被母親驚動，緩緩醒來。

“媽媽……”她看見母親那樣悲傷的眉目，更加心痛。她昨晚是和母親一起被送到醫院的，當她脫下鞋子時，右腳的白色羊毛襪子已經被血染成褐色，傷口已經結成血痂。醫生用鑷子夾出那小小的碎渣時，她咬著自己的手掌，竟就那樣忍了過去。可如今母親悲傷的模樣，是比玻璃更加尖銳的傷害。

“芊芊，我們回家吧。”

“好。”葉芊芊點頭答應。

家里還是出門時的樣子，門窗、衣物，甚至連葉芊芊臨走前忘記封口的薯片都原封不動的留在那里。葉予沒有回家，這兩天兩夜他在哪里，無知如葉芊芊都能猜到。她小心觀察母親的反應，孫碧華此刻卻只是一臉麻木。她推開家里的窗戶，讓新鮮的空氣可以流通，“芊芊，我好累，想要睡一會兒。你餓了就自己出去買些吃的。”說著從錢包里取出200元交給女兒。

“媽媽，我給你買些粥回來吧。”

“不用了。”孫碧華摸了摸她的腦袋，朝臥室走去。

葉芊芊很餓也很累，媽媽不吃，她也沒有心情外出采購。打開冰箱，下了一碟水餃，撈出盛盤后端去母親房間。孫碧華已經睡了，呼吸均勻，大概是熟悉的環境讓她覺得安全，這是她近幾日睡得最好的一天。

葉芊芊不忍喊醒母親，自己吃掉了那一盤煮的太久而已經有些破爛的水餃，躡手躡腳的收拾好一切，回房休息。那晚，她做了一個夢，夢境中她起身推開母親的房門，紅色，刺人的紅色。腥味，作嘔的血腥味道。血液如同孱弱的溪流，從床墊滴答滴答落在實木色的地板上。

母親就是那血色溪水的盡頭，她躺在床上，臉上掛著微笑，神色如此安詳。葉芊芊踏著血液走向她，越走越近，越來越深，血液漸漸淹沒她的腳踝，一步一步，她被淹沒在母親的鮮血里。

葉芊芊是哭著醒來的，胡亂擦拭了眼角的淚水，跳下床飛奔入母親的臥房。沒有紅色的血液，母親也已經醒來，借助著窗外的街角路光，她看見母親披散著頭發，靠坐在床幃，雙手一直在摩挲著什么。她慢慢靠近，側坐在床邊，這才看到母親手上緊緊抓著的是一張全家福。那是她十歲那年拍的，雪白的蛋糕上插著十根紅色的蠟燭，燭火之后的她笑的很甜，母親和父親一人吻著她一邊的臉頰，這張照片，是多么幸福的模樣。

“媽媽。”她伸出雙臂，緊緊抱住自己的母親，兩個女人在空空蕩蕩的房間里泣不成聲。

孫碧華只在家休息了一天便回醫院上了班，家里太安靜，她沒有辦法控制自己不去胡思亂想，去到醫院，忙碌而有序的工作，或許才是緩解的方法。正是過年時候，醫院里許多外地的護士想多請兩天假回家鄉，人手本就不足。難得她這位護士長肯主動提前銷假上班，醫院自然求之不得。

她早早起床，做好了一桌的早餐，有粥、三明治、水果色拉、煎餃和蒸山芋。看了眼時間，才6點40分，又出門買回了剛剛炸好的油條和溫熱的豆漿。孫碧華輕輕喚醒女兒，芊芊這幾日瘦的很厲害。

“媽媽現在去上班，早餐已經做好了，你起來吃一些再睡。”

“唔。好。”葉芊芊睡眼惺忪，這幾日母親工作起居都正常了許多，她也漸漸放下心來。

伴隨著關門聲，葉芊芊鼓足勇氣從溫暖的被窩里鉆出來，她戒掉了賴床的習慣，想努力將所有事情做到最好。刷牙洗漱，一點點吃掉母親準備的過度豐盛的早餐。

房門就是在這個時候打開的，屋外的冷風隨著那張開的房門吹進屋來，葉芊芊手里的油條掉在地板上，可她顧不得去撿。

“爸爸……”不過5天時間，為何這簡短的稱呼會變得如此生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