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發生在眨眼之間,林宛白沒有給他任何反應的時間,甚至連一句話都沒有說,她抱著必死的決心,沒有任何余地,所以她什么也不用說,也沒什么想與他說的。
她只是想在他怡然自得的時候,狠狠的扇他一巴掌,撕開所有浮華的假象,露出真實的一切,告訴他,他從來都是身處地獄,永遠也別想看到陽光。
她用這種決絕的方式告訴他,就算她與他變成一樣的人,她也絕不會與他在一起。
傅踽行立刻扔了手里的東西,幾步沖過去,幾乎沒有任何猶豫,沖上窗戶,跟著她跳了下去。可他救不了她,連一根手指都碰不到。
二樓說高不高,說低也不算低,姿勢不對,也會死人,更何況這里的層高接近三層樓的高度,她往后倒下去,是預備腦袋落地,沒有給自己任何生的機會。
傅踽行就這樣直接跳了下去,雙腳落地,他沒有穿鞋,沖擊力度太大,根本就站不住,落地時,還是摔了,劇烈的疼痛感襲來,只覺得兩只腳的骨頭都裂了,左腳尤其疼,讓他一時站不起來。
他雙手撐住地面,頭抵在地上,余光看向躺在幾步開外的林宛白身上,她的臉朝著這邊,臉上血跡斑斑,臉上再無生氣。
他咬著牙。大吼了一聲,緩慢的站了起來,疼痛刺激著他的神經,可再疼,也比不上他此刻心臟傳來的疼痛。他一步一步的走過去,左腳整個腳踝都有些變形了,可他好像完全不知道。
四五步的距離,他像是走在刀刃上,一步一疼,一步一個血印。
她就那樣躺在地上,皮膚好像更白了一些,大紅色的裙子如那鮮血一樣的刺眼。
傅踽行感覺自己的心臟裂開了,那種疼痛比身上任何一處都要痛上千百萬倍,他的世界崩塌了。他站在她的身側,呼吸變得不暢,每一次呼吸,他都覺得痛苦。
"林宛白……"他輕輕的喊她的名字,語氣很弱,聲線發顫,帶著一點祈求的意味,
"林宛白。"他跪下來,眼眶迅速變紅,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額頭有青筋暴起。
最后,他似發泄一般,沖著她喊,"林宛白!"
可她再無反應,不管是害怕,驚慌,還是喜悅,再沒有在她臉上出現。
她閉著眼睛,安靜的睡著。
傅踽行吞了口口水,他似乎嘗到了一絲腥甜的味道,喉嚨口像是有什么卡著,如何都吞不下去。他顫抖著伸出手,卻是一點都不敢碰她。
他的手指觸到她的手,而后小心翼翼的握住,用雙手輕輕的握著,放到自己的胸口。
這時,有傭人趕來,看到這樣的場面,皆是一驚。
他們迅速的打了120。站在遠處不敢靠近。
傅踽行一直跪在林宛白的身邊,一動未動,寒風吹過,傭人們隱約聽到了一陣哭泣聲,似夢似真。
他們不敢說話,只面面相覷,而后皆是看向那個男人的背影,是他在哭么?
救護人員在十幾分鐘后趕到,梁鈺盛他們和救護人員是一同到的,他們拉不開傅踽行,最后還是梁鈺盛把他拉開,讓醫護人員先做急救。
傅踽行像是恍然醒來,他一把抓住了其中一個醫生,仍是跪在地上,說:"求你救她回來,求你……"
"先生你放心,我們一定竭盡全力。"
梁鈺盛見他身上也有傷,情況不容樂觀,便叫了醫生過來給他也處理一下。
林宛白的旁邊還躺著一個蓉姨,她跳下去的時候,蓉姨在下面接了一把。可沖力大,雖是擋了一下,她自己也被帶到,一下給砸暈了過去。
兩人傷勢都不輕。
一起被拉上了救護車,傅踽行本想上去,但坐不下,他難得沒有發火,就站在原地,看著救護車的門關上,看著車子急速的離開別墅。
救護車的聲音漸遠,最后消失在耳畔。
梁鈺盛扶著他,瞧著他這樣子,便拉著他上車,說:"上車,去醫院。"
傅踽行沒動,收回視線后,掙脫了梁鈺盛的手,轉身進去。
他的腳在流血,每走一步,都留下一個血印子,他不管不語,一路往上,也不讓扶著,誰上前都不管用。梁鈺盛只得跟在后面,想說什么,可見著他這樣子,又說不出來。
傅踽行回到了房內,他看到梳妝臺上的盒子,走過去將其打開。
里面是她一直在織的毛衣,和一副手套圍巾。
他將東西全部倒出來,夾在圍巾里,用白紙抱住的東西一下掉出來。
他一只手撐著桌面,彎身將其撿起來,打開后,里面包著一個小型U盤,他將白紙翻了一遍,只是白紙,什么都沒有。
梁鈺盛說:"怎么有個U盤。"
傅踽行看著掌心里的U盤,片刻之后,他疾步進了書房,粗手粗腳的打開了電腦,將抽屜翻的亂七八糟才知道了一個轉換器,插上之后,U盤很快跳出來,他點開,里面說兩個視頻。
他都不用點開來看,就知道那視頻的內容是什么。
"為什么……"
她什么也沒有留下,只是將這U盤留給了他,紙上沒有只言片語。
她肯定看過內容,她是有機會讓他死的,可她卻沒有這樣做,沒有把U盤的內容公布出去。
下一秒,傅踽行整個人摔在了地上。
一只手捂著眼,發出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聲音。
有些人,縱縱使將她拉入地獄,她也不會如他所愿,與他同流。她永遠是他不可高攀的花朵,即便受到摧殘,她依然保留住自己一顆純凈的心,堅定自己的原則。
她還是一如既往的好,這一輩子都配不上她。
他們永遠也不會成為一樣的人。
梁鈺盛站在旁邊,往電腦屏幕上掃了眼,立刻將U盤拔了出來,放進了口袋里,而后蹲下來,說;"聽話,我們去醫院,再這樣下去,你的腿要廢掉了。"
傅踽行沒什么反應,梁鈺盛叫了幾個傭人過來,抬著他上車,順手給他拿了套衣服,便去了醫院。
到了醫院,梁鈺康也來了,兩人左右扶著他進了急癥室。
正好,急救室的門打開,幾個醫生和護士急匆匆的推著移動床出來。那抹鮮艷的紅色,在他眼前晃過,他立刻掙脫兩人的手,迅速的沖上去。
難以置信,他的腳都成那副樣子了,竟然還能走。
他追上去,看清楚了床上的人,正是林宛白。
她面色灰敗,看起來像個死人,他抓住她的手,說:"不要離開我,你不能離開我,不能……"
此時,旁邊有護士注意到他,立即將他扶住,見著他衣服上的血跡,趕忙道:"這位先生,我先帶你去看醫生。"
"放開,我要跟著她,我不會讓她就這樣離開我。"
他很執著,并且力氣很大,直接把人給甩開,他跟著他們到了手術室,最后被擋在手術室門口。他就趴在門口,透過門上的小窗戶往里看,即便什么都看不到,他也要看著。
死死的盯著。
梁鈺康和梁鈺盛也跟上來,瞧著他那狼狽不堪的樣子。心都都不好過。
梁鈺盛走過去,站在他的身側,視線落在他的臉上,這是他第一次看到他慌亂無措的樣子,像個闖了大禍的孩子,不知道該怎么辦。
他的眼眶很紅,眼里閃著淚光,眼睛里透著哀求。他的嘴巴動了動,卻聽不清他在說什么。
梁鈺盛見他如此,心里也是難受,這一切也不能怪他,如何能怪他呢?
他伸出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語氣格外的溫柔,說:"阿行,你聽話,先去看醫生,這邊有我看著,絕對不會有任何問題。"
他沒什么反應,仿佛什么也聽不到。
梁鈺盛繼續道:"你這樣下去不行的,你得先自己好起來,到時候才能好好照顧她,萬一連你都倒了,等醫生把她救回來,誰照顧她?聽話,先去處理一下,不用太久的。你就是站在這里等著,也無濟于事。"
他依然只是望著里面,沒有任何反應。
梁鈺盛知道勸不動,只能叫醫生過來給他簡單看一下,稍微做一下處理。
醫生在看過他左腳以后,說:"這個得拍個片子,得快點,再繼續拖延的話,我怕日后恢復不好了。"
傅踽行不配合,不管誰說都沒有用。
手術室的門打開,護士和醫生從里面出來,同他們說了林宛白現下的情況,傅踽行一直盯著醫生的嘴巴,一開一合,卻什么都聽不清楚。
護士拿了筆過來,讓他簽字。
他看著紙上密密麻麻的字,胸口像是壓著巨大的石頭,喉嚨口有什么要沖出來,當他看到單子上寫著死亡兩個字的時候,噗的一聲,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護士見著驚了一下,連忙將他扶住。
傅踽行慢慢倒下去,似是有些支撐不住,他用手抹掉上面的血跡,握著筆,一筆一劃的,簽下自己的名字。
周遭的一切開始變得亂七八糟,耳邊各種聲音在喊著他的名字,他微微張嘴,嘴唇微動,他說:"我錯了。"
眼前的一切開始變暗,而后陷入一片漆黑。
小白,我好怕,好怕就這樣失去你,再也抓不住你。
沒有你,我的人生從此毫無意義。
……
兩年后。
林宛白在一陣嘈雜聲中醒來,她睜開眼,自己躺在沙發上,手里還捏著一顆瓜子,電視里還播著時下最流行的仙俠劇。她揉了揉眼,坐起來,轉頭往外看了眼,是有人用割草機在除草,噪音很大。
她將身上的毯子拉下來放到一旁,走過去瞧了眼,是個年輕的園丁,不是上次那個,上個月來的是個老頭子,這個看起來年輕的很,一身的腱子肉,長得高,從背后看,是個大帥哥。
她瞇著眼,看的口干舌燥。
"小白,過來吃藥。"
林宛白聞聲,應了一聲,人卻還是站在落地窗前,瞧著外面除草的男人。
"還看呢?"蓉姨走到她身邊,笑瞇瞇的看著她,"快去喝藥了。"
林宛白咧著嘴沖著蓉姨笑了一下,臉頰微紅,轉身就跑回了客廳,一碗中藥放在茶幾上,她坐下來,左右看了看,問:"蓉姨,你沒準備糖么?"
"準備了,你先喝完我給你。"
"先給我,我再喝。"她笑嘻嘻的,沖著她攤開手。
蓉姨說:"又要耍賴皮,上次已經上你的當了,這次絕對不行。"
"哎呀,這次我不耍賴,我保證先喝完然后再吃。"她說著,勾了勾手,順便問了一句,"這除草的小伙子哪兒來的?"
"就前面村子里找的,難不成還天上掉下來的?"
蓉姨說著,端了藥遞給她眼前。"快喝了,一會涼了更苦。"
林宛白瞧著這黑乎乎的藥,癟癟嘴,說:"我要喝到什么時候?我都已經好了。"
"這是調養身體的,你身子還有些弱,醫生讓你一直喝,沒什么壞處。"
"可是太苦了呀,苦的我都要暈倒了。"
蓉姨輕笑,"今天給你做了蛋奶酥,你要是乖乖的喝完,我讓你吃兩個。"
林宛白眼睛一亮,伸出三根手指,"要三個。"
蓉姨摸摸她的頭,說:"我大方,就讓你吃三個。那你先把藥喝了。"
林宛白看了看眼前的中藥,深吸一口氣,像是鼓足了勇氣一般,接過藥碗,閉著眼一口喝完。喝完后,她吐著舌頭,伸手去掏蓉姨的口袋,咋咋呼呼的說:"我要吃糖,快點快點,苦死了要。"
蓉姨笑呵呵的,立刻掏出兩根棒棒糖,撥了糖紙,放進她的嘴里,"你啊,都喝好幾天了,怎么還不習慣這味?"
她嘴里叼著糖,含糊道:"誰會習慣吃苦啊,你出去問問別人,有那么會習慣吃苦的。"她眼睛轉了轉,突地站起來,要往外去,"我去問問除草的,問問他喜不喜歡吃苦。"
蓉姨想拉她,她動作利落又快,蓉姨左手沒什么力,抓也抓不住她,喊又喊不住,只得趕緊跟著,等她走到門口,立刻道:"晚上先生要來吃晚飯呢,你說咱們準備什么菜?"
此話一出,林宛白一下停住了腳步,轉過身,一臉驚恐,"你說啥?"
"你忘了,今天是周六,先生每隔一周就要來這里吃飯。"
"我忘了。"她理所當然,她從來不記日子,她只記著她的花什么時候開,果樹什么時候結果,母雞什么時候生蛋,誰會去記今天是星期幾啊。"
她眉頭皺起來,說:"我記得他昨天才來過。"
蓉姨低笑,"說什么葷話,昨天哪兒來了?"
林宛白撅著嘴,"我覺得來了。"
蓉姨拉住她的手,將她拉到身邊,說:"所以晚上我們做什么?"
"不知道,我又不知道他喜歡吃什么。"
"那你今天想吃什么?"
"我想吃雞。"
"行,那今晚我們吃雞。"蓉姨伸手弄了弄她的頭發,說:"要不要洗個頭?我瞧你這頭三四天沒洗了吧,都發臭了。"
"好像是。"她扯了一把,仿佛也聞到了一股酸臭味,隨即將外面除草的小伙子拋到九霄云外去,上樓洗澡去了。
蓉姨見她去了房間,趕忙去外面把小伙打發了,然后又去菜園子里摘了點新鮮蔬菜,時間差不過,去后門口接了村里大嬸送來的食材,這就準備晚餐去了。
林宛白泡了個澡,把自己洗的香香的,然后坐在梳妝臺前,開始敷面膜。她的頭發只長到肩膀下面一點的位置,她嫌棄頭發的生長速度太慢,跟蓉姨提了好幾次,想讓她給買點幾瓶霸王回來,促進一下她的頭發生長。
她是個沒有記憶的人,一點都沒有,初初醒來的時候,她不知道自己是誰。也不認識周圍的任何一個人。
蓉姨說兩年前她出了一場很嚴重的車禍,差一點喪命,因為做了開顱手術,她的頭發都剃光了。可能是傷了那根神經,導致她記憶全無。
一年前她才醒過來,醒來的時候,對這個世界感到恐懼,因為太陌生了,她誰也不認識,腦袋空空,跟傻子一樣。后來,她出院,就跟著蓉姨來了這里,一個建造在山腳的莊園,很大,什么都有,就是很少有人。
她們兩就住在這里,也不出門。可能是沒有記憶的緣故,林宛白也沒有想要出去的心思,她覺得這里挺好。
自由自在,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她養了三條狗。一只金毛,一只哈士奇,還有一只秋田犬。
她能跟他們玩一整天。
她還種花種草又種菜,每一天都有好多事兒,生活竟然也挺充實。頗有一種避世隱居的姿態。
林宛白一想到晚上要面對的人,心臟不由怦怦跳得離開,好似有什么壓在胸口,讓她有些喘不過來氣,她不用的撫摸胸口,起身走了一圈之后,才緩和下來。
身上卻是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她用力的搓了搓,勉強搓了下去。
對于這個人,她心里總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懼,不希望他來,也最好永遠都別見著,就是單純的不想見,沒有理由。
照道理,她也不認識他,長得也好看,是特別好看的那種,卻沒來由的不待見。可蓉姨說,他是她的丈夫,她真不敢相信,他竟然是她的丈夫。
至于其他,蓉姨說過去的事兒就讓他過去,人要朝前看,既然老天爺讓她失去記憶,那她就開開心心生活就好,不用費心思去想那些已經過去的往事。
林宛白覺得她說的還有些道理,而且她這腦袋瓜子,事情想多會疼,所以她也不愿意去想,她怕疼,也怕苦,一切會讓她又痛又苦的事兒,她都逃避,只安于現狀。
所以在這里,她過的很開心,唯一的希望就是傅先生少來一趟是一趟。
晚上,林宛白穿的整整齊齊,坐在餐廳等待傅先生的光臨。
蓉姨去門口看了兩趟。都沒見著有車來。
林宛白盯著著桌上熱騰騰的菜,慢慢變涼,她有些不耐煩,說:"每次都要遲到,還不如不來呢。"
她有些生氣,嘴角往下,用力拍了下桌子后,拿起筷子,"我不管,我餓了,我要先吃了。"
蓉姨回頭看了看,"那我先去熱一下,你再吃。"
"沒事兒,太熱了還燙嘴,現在這樣剛好。"她說著,順手就扒拉下來一只雞腿,咬了一口后,臉上就露了笑,開心了。
蓉姨坐在她旁邊,一邊給她夾菜,一邊往外看。想說要不要打個電話問問,從北城來這邊一趟也不容易,得走一天時間呢。
正想著,窗外閃進來一束光,蓉姨笑了,"來了來了。"
她說著,放下筷子,趕忙去開門。
林宛白沒動,手里捏著雞腿,有點不知所措。
這人與他一定是八字不合,剛才等著的時候不來,偏生她開始吃了他就來了,真是討厭。她就咬了一口,想了想把雞腿放了回去,擦了擦手,追了蓉姨的步子去門口等。
黑色的賓利慢慢駛來,在大門前停下,蓉姨一步跨出去,替那人開了車門,"少爺。"
林宛白站在門內,歪著頭看過去。
男人一步跨出車門,緊接著整個人下來。一身剪裁得體的黑色西裝,連里頭的襯衣都是黑色的,沒系領帶,他一眼望過來,林宛白下意識的往后退,躲在了門后,然后又慢慢露出一雙眼睛,朝著他看過去。
縱然失去了全部的記憶,她對他卻與旁人不同。
蓉姨笑著說:"我和小白都等著你吃飯呢,一路過來辛苦了。"
傅踽行的注意力落在門內的人身上,并沒有太注意蓉姨說的話,蓉姨彎身從車內拿了手杖出來,遞到了他的手里,他禮貌的說了一聲謝謝,而后拄著手杖往里走。
林宛白見他過來,原本是該站在門口迎接的,可她下意識的跑了,回到餐廳,端端正正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雙手揪住衣服一角,不停的攪動,有點緊張。
很快,眼角余光里便出現了他的身影。
他腿腳不好,走路很慢,這么一點點路,她只需要半分鐘,他得一分半。
她的余光一直注視著他,直到他行至她的身旁,她才收回視線,咳了一聲,抬起頭,笑嘻嘻的看著他,說:"歡迎光臨,傅先生。"
傅踽行坐下來,"吃飯吧。"
林宛白沒說話,等蓉姨來坐下,才開始動筷子。
她把咬過一口的雞腿夾起來送到傅踽行的碗里,"你吃,這是我跟蓉姨養得老母雞,味道可好了,外面吃不著。"
雞腿有咬過的痕跡,落在他眼里,引得他露出淺淺的笑,"好。"他照著她咬過的地方咬了一口,笑著說:"很好吃。"
"好吃你就多吃點。"
家里多個人吃飯,林宛白就各種不舒服,吃也吃的不開心,胃口都比平時要差一點。
飯后,她去喂三只狗崽子吃飯,傅踽行陪同,蓉姨則留下來洗完。
三只狗崽子有專門的屋子養著,是后來蓉姨找的木工大師傅來搭建的,一座小木屋,大小正合適,林宛白在里頭好好裝飾了一番,還挺溫馨,三只狗崽子分別有自己的床,還有屬于自己的玩具。
到了門口,林宛白說:"你就在門口等著吧,里面有點臟。我今天還沒收拾過。"
"沒關系,我幫你一塊收拾。"
林宛白瞧他一眼,沒說什么。兩人一前一后進了木屋,三只狗崽子一下圍攏過來,對著林宛白不停的搖尾巴,十分熱情,林宛白與它們互動了一會,才把晚餐給他們平均分配好,然后拉了小椅子坐在旁邊看它們吃。
傅踽行從頭至尾就站在旁邊看著,眼里只有她,看著她一顰一笑開心的樣子,心里也跟著開心。
他拿了一把椅子,緩步走到她的身邊,擺好椅子,彎身坐下來,說:"這些日子都做了什么?"
她臉上的笑容收斂了一點,下意識的挺直了背脊,余光瞥了他一眼,想了想,說:"還是跟以前一樣,沒做別的。"
"身體呢?有沒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頭還會不會疼?"
"沒,沒有不舒服的地方。"她突然像是想到什么,轉頭正眼看向他,說:"要不然,你讓蓉姨別給我吃那個中藥了。好苦,好難喝。"
她可能是想到了那個味道,皺眉噘嘴,像是被苦到了。
傅踽行看的愣住,一時沒有回答,林宛白等了一會,被他這樣盯著有點不舒服,立刻收回了視線,搬著椅子湊到了三只狗崽子的中間,繼續看他們吃飯,順手摸摸他們的毛發,時不時的偷偷往他的方向看一眼,發現他仍然盯著自己,便轉了個方向,拿背對著他。
傅踽行并不生氣,他坐在那里沒有跟過去,他知道她對他有些反感,甚至有些懼怕,太過于親近會讓她不舒服。
那年她從窗戶上跳下去,經過醫生全力搶救,倒是把命給撿回來了。昏迷了一年,期間三次生命垂危,終究是從鬼門關把人給搶了回來。
她清醒過一回,他以為她會失去記憶,可是沒有,她什么都記著,記得清清楚楚。她醒來看到他,受到巨大的刺激,瘋了一樣,得打鎮定劑才能讓她安穩。
這樣鬧了好幾次,無論傅踽行做什么,說什么,她根本聽不進去,也不想聽,整個人在發瘋的邊緣。
后來,經過王明成的介紹,他找了個催眠大師,封死了她所有的記憶。
等她再次醒過來,便什么都不記得了。
但她看到他的時候,仍然是抗拒的,即便嘴上沒說。但行動上說明了一切。
再后來,等她稍微好一點,他就把她送到了這里。
這是林釗威名下的不動產,在南城下面一處漁村建造的莊園別墅,這邊四季如春,環境又好,適合修養身心。
林宛白經歷了那樣的重創,如今的身子大不如前,需要仔細的修養,慢慢的恢復。
三只狗崽子很快就吃飯,吃飽喝足,就要運動了。
林宛白拿了三根狗骨頭,帶著他們去外面跑跑。
她用盡力氣,把骨頭丟出去,三小只迅速沖了出去,你追我趕的,跑的很歡快。
小哈跑到一半,不知道被什么東西吸引住了目光,就這么停住了,睜著眼,往天上看。
林宛白被它這舉動逗笑。笑的很大聲,空曠的草坪上,全是她的笑聲。
傅踽行看著她,心里生出幾分沖動,下一刻,他還是沒有克制住自己,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一用力,就將她拽進了懷里,一把抱住。
笑聲戛然而止,林宛白愣住,而后睜大了眼睛,被他這樣抱著,幾乎要窒息過去。
幾秒后,她迅速把他推開,后退幾步,因為太過慌亂,腳步一亂,整個人往后仰,差一點摔在地上,幸好傅踽行反應快,一下將她拉住,又給拉回了跟前。
"小心點。"他微微皺眉。
林宛白吞了口口水,說:"那個,我站好了,你放手吧。"
他沒放。
"不是,蓉姨是跟我說過你是我丈夫,可是我不記得了,對我來說你跟陌生人沒有區別。你這樣,我不太舒服。"她扯他的手,模樣快要哭了。"你,你能不能再等一等,說不定過幾天我能想起點什么。"
傅踽行抿著唇,片刻之后,他才慢慢松開,往后退了一步,說:"這次來,我會在這里住一個月,好好陪陪你。"
林宛白的臉垮的很明顯,顯然是對他要留一個月感到非常不快。
她不敢想象,這一個月要怎么過,天天要見到,她還怎么活。
她想了想,問:"那,那你睡哪個房間?"
她怕他要跟她一起睡,她來到這里以后,他第一次來吃飯,那個晚上他就要跟她一起睡,差一點把她那個了。
想想都覺得恐怖,那個眼神,那個力氣,真的很可怕。
"我已經讓蓉姨準備房間了。"
林宛白明顯的松口氣,扯了下嘴角,點點頭,沒說什么,轉身跑開跟狗子玩去了。
傅踽行看著她跑遠,心想:無論如何,她還在身邊就好了。
這時,他的手機響起,他往回走了幾步,拿出手機看了眼,來電是王明成。
他接起來,"老王。"
"怎么樣?有沒有比上次好一點?"
"挺好的。"
"你一定不能著急,只要你用真心對她,她一定可以感覺到。慢慢來,不急于一時,有什么問題,你及時給我打電話,我會幫助你。控制不住自己的時候,立刻走開,先冷靜,知道么?"
"知道了,你很煩。"
王明成笑說:"我這不是擔心你么。"
"你說的那些我都記著。"
"那你加油。"
傅踽行掛了電話,心情很平靜,他轉頭看著林宛白跟那三條狗玩的開心的樣子,心里極難受,有一股念頭生出來,他立刻轉開頭,生生忍下。
王明成掛了電話,將手機放在一側。
梁鈺盛看他一眼,說:"他的病情怎么樣?有沒有好一點?"
"這兩年他算是配合,有一點好轉,起碼在對待林宛白這件事上是好很多。想來當初林宛白那舉動,是真真實實把他給震懾到了,讓他意識到自己有問題。"王成明嘆口氣,"可惜為時已晚。"
梁鈺盛想了想,從口袋里拿了個U盤出來,"我是信任你,也希望阿行能夠徹底好轉,所以才把這個拿給你。我想,這該是他徹底轉變的最大原因之一,你看看能不能對癥下藥,從根源上把問題解決。"
他把U盤放在他手里,囑咐道:"要絕對的保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