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踽行回到病房,醫生在里面,正在給林宛白做檢查。
蓉姨站在旁邊抹眼淚。
護士在旁邊給林宛白打上了點滴,醫生轉身,見著傅踽行,心里多少還是有些壓力,表情一下就變了,恭恭敬敬的說:"傅先生。"
"什么情況?"
"應該是營養跟不上,又受了大的刺激,身體撐不住就暈過去了。這幾天,你們還是注意一下,別給她太大的刺激,她現在需要靜養,每天也不要安排太多人來探望,還是多休息為主,保持好心情也很重要。醫生和家屬之間一定是要配合好,這樣才能讓治療效果最大化。孩子那邊的情況我也知道了,相信我們新生兒科的醫生,他們每一個都是全北城最厲害的,一定會把孩子醫治好。"
醫生說完就出去了。
由著林宛白一直都不怎么吃東西。醫生給上了營養液。
蓉姨想說點什么,剛張嘴,傅踽行喝道:"出去!"
蓉姨低了頭,自知有錯,一句話也不多說,便默不作聲的出去了。
林宛白睡了好久,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經完全擦黑。
自那天被袁鈺君打下樓梯,孩子出生,一直到現在,日子過的渾渾噩噩,很多時候她甚至都分不清楚現實和夢境,可不管是夢里還是夢外,她都感覺到無盡的痛苦。
她很多時候都在想,為什么自己不死了算了,死了也許就是一種自我的解脫。
可林家現在一攤爛賬,她要是死了,這個家就真的徹底的毀于一旦,她沒有資格去死,也不能就這樣輕易的死了。
她不能做這種。親者痛仇者快的事兒。
更何況,她現在還有個孩子。
蓉姨說的沒錯啊,孩子是無辜的,即便那孩子身上有一半的血是傅踽行的,那也是她的孩子。
是在她肚子里待將近八個月的孩子,是她的孩子。
不管為了誰都好,她都應該要振作起來,無論之后媽媽和外公是否平安無事,她都有責任扛起這個家,不能讓林家落在別人的手里。
她睜開眼。病房內只看了床頭的夜燈,光線溫和并不刺眼,周遭十分安靜,她轉過頭,便對上了傅踽行的目光。
他眸色微動,說:"你醒了。"
林宛白掃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他繼續道:"口渴么?要不要喝水。"
她此時很平靜,難得的平靜,之前每一天她睜開眼,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是憎惡,而后咒罵著讓他滾出去。
每一次都是如此。
他預料到她會這樣,半點也不惱,無論她對他如何,只要她在,一切都好。
他將早就準備好的溫水遞過去,好一會之后,林宛白才伸手接過,淺淺的抿了一口。
"蓉姨呢?"她看了一圈,病房里出了他,沒有別人。
"在外面。"
她點了點頭,而后專注的喝水,小口小口的喝。
傅踽行目不轉睛的盯著她,目光一秒鐘都沒有離開。
林宛白喝的差不多,就把杯子放了回去。
兩人大眼瞪小眼,誰也沒有說話。
林宛白就這樣看了他許久,看著他這副邋遢的樣子,其實有那么一瞬間,她差點以為他可能對她真的有一點感情,但這樣的想法一出來,她立刻就否決了。
這種時候還這么想,她真的是死不足惜了。
但凡真的有一點感情,他還會把她逼到這種地步么?答案當然是不會。
所以,他對她怎么可能都不會有情。
然后,她就想,他到底為什么到了現在還在偽裝,裝出一副好像很愛她的樣子。慢慢的,她就想清楚了,因為他到現在為止,手里一分林氏的股份都沒有。
不,他有,他有百分之三的股份。
當初他們結婚,林宛白為了給他撐腰,把自己手里百分之五的股份,轉了百分之三到他的名下。
但區區百分之三的股份,并不能讓他完全的掌控林氏。
到目前為止,林氏大部分的股份都掌握在他們姓林幾個人的手里。
林釗威退下來之前,其實想過讓公司私有化,所以收回了大部分林氏的股份,但最后私有化沒有成功。他思來想去,最后還是擱置了。
公司退市,有利有弊,權衡之下,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只是嚴格把控了林氏的一些散戶,免得讓人乘虛而入。
現在看來,這么一搞,還算有利。
起碼不是一言堂,這些虎視眈眈的白眼狼,不至于明目張膽的搶奪公司,還得顧著其他股東的意見。
林宛白必須要快點好起來,等她身體恢復,這個董事長的位置,沒有人能夠從她手里搶走。現在陳松源斷了一條腿,一時半會是不可能回公司主持大局。
也只有她林宛白可以勝任。
傅踽行搶不走,也不可能搶走。但現在她首要就是要盡快康復出院。
林宛白說:"傅踽行,你不累么?"
"不累。"
林宛白看著他,看著他沒有任何情緒的臉,腦海里想著那些年,那些年她追著他跑的傻樣,就像一部告別電影,在她的腦子里一一閃現。
這個她愛了整個青春年少的男人,為他癡為他狂,為了他不惜為難自己的家人,就算全世界都反對,她也義無反顧的要嫁給他。
為了他,她什么都敢做。
只因為一個傅踽行。
她為了他付出了自己的全部,卻換不回他一點點的憐憫之心。
林宛白笑起來,轉開了頭,迅速擦掉落下來的淚,深吸一口氣,緩和了語氣,說:"傅踽行,我最后求你一次,求你放過林舟野可以么?只要你放過他,我可以把我手里的林氏股份給你,我愿意公開跟你和林瑤道歉,我可以立刻跟你離婚……"
"不可能。"不等她說下去,傅踽行便立刻否了。
"林舟野怎么得罪你了?"林宛白盡量讓自己平靜,希望可以與他好好的談判一次,"他欺負過你么?他頂多是不信任你,除此之外,他做過什么對不起你的事兒?你為什么一定要讓他坐牢?"
"不說他。醫生說你現在要保持良好的心情,這樣才能恢復的快一點。這些令人不快的事兒,就不要說了。肚子餓不餓,有什么想吃的?"
林宛白盯著他,好一會之后,嗤笑出聲,兀自點頭。她看出來了,他的態度很明確,絕對不會放過林舟野。
"好,好,沒關系。你可以這樣做,你盡管這樣做。我林宛白以后再求你,我就是狗!"她看著他,一字一句道:"我這輩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愛上你這個畜生!林家被你迫害成這個樣子,只要我不死,我就不會要你們好過,我也絕對不會跟你離婚,就算是死了,你都別想著能跟林瑤在一起!"
這話,在傅踽行的耳朵里顯得很動聽。
他唇角露出了淺淺的笑,摸了摸她的頭,目光在暖黃的燈光下,顯得格外溫柔,他說:"乖。"
他的笑容,讓林宛白十分惱怒,這簡直是一種諷刺。
他的手掌從她的腦袋上,轉移到她的臉頰,手指輕輕碰了下她的眼睛,又摸了摸鼻子和嘴唇。
她有些不快的扯開,"別碰我。"
然而,他并不理會她的意愿,再次上手,并附身過來,迅速的在她唇上親了一下,說:"不要生氣,就算到死,我也不會跟林瑤在一起。我只有你,也只要你。"
林宛白的眉頭皺的更緊,一只手抵在他的胸口。
他的吻又要下來,她迅速避開,他的唇落在了她的耳朵上。他輕輕咬了一下,而后將臉頰貼在了她的臉上。
林宛白如何都推不開他。
他說:"如今,你終于只屬于我一個人的了,不會再有人能搶走你。"
她側目,沒有說話。也沒有掙扎。
只是反復的想著他這句話。
有些不懂。
他就這樣輕輕抱著她,良久都沒有走開。
林宛白被他抱的難受,掙扎一下,說:"我想上廁所。"
"好。"
傅踽行叫了蓉姨進來,幫忙拿著吊瓶,他親自抱著她去衛生間。
上完廁所,林宛白又說:"我想吃四季粥鋪的粥。"
傅踽行說:"好,我去給你買。"
隨后,他就去了。
林宛白若有所思,盯著門口看了好一會。才轉頭看向蓉姨。
蓉姨這會坐在角落,一言不發。
"蓉姨。"
她聞聲抬頭看她。
林宛白說:"你算是看著傅踽行長大的吧?"
蓉姨點點頭。
"那你應該是最了解他的人。"
"我不了解他。"她立刻否認,"真的不了解。"
"他喜歡林瑤么?"林宛白自顧自的問。
蓉姨想了想,倒是很認真的回答:"我以前覺得他是喜歡,可現在我覺得他應該是不喜歡。我覺得他更在意你,這是真的。"
大概是怕她不相信,蓉姨拿出了十二分的真誠,幾步走到床邊,目光灼灼的看著她,說:"你不知道,你在產房里九死一生的時候,他有多緊張,我從來沒有見他因為一個人這么緊張過,就是對林瑤也沒有。"
"他甚至還流露出了恐慌和害怕。當初林瑤發生海難,他都不曾有過這樣的情緒。小白,我私以為少爺是愛你的,真的!"
林宛白如何也想不通,如果真的愛她,為什么不肯放過林舟野,為什么要和陳松源串通一氣。來奪她的家產。
要說他不知情,不可能吧。
這說不通。
蓉姨往門外看了看,稍稍猶豫了一下,而后壓了嗓子,說:"我覺得少爺他心理有問題,我懷疑他十歲那年,姜淑芝一定做了什么很過分的事兒,讓他心態扭曲了。"
"什么意思?"
"我也說不清楚,反正我覺得他跟我們想事情的角度不一樣。他有他的想法,并為之堅持。"
林宛白沉默,她只三分相信,但還是懷疑。畢竟蓉姨說到底還是傅踽行的人,誰知道他們是不是串通好的演戲。
"也許吧。"
這個時間點,四季粥鋪倒是沒有關門,傅踽行讓主廚重新熬了一鍋粥,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回到醫院。
小米粥,傅踽行讓加了一點糖,怕她現在嘴里苦。
他親自喂她,林宛白很配合的都吃完了。
他給她擦嘴,動作小心又細致。林宛白看著他,問:"我媽情況怎么樣?"
傅踽行回:"不太好,還在重癥監護室。"
她抿了唇,點點頭,默了一會,說:"我媽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就不活了。"
如果真如蓉姨所說,他那么在意她,那一切反倒好辦。
此話一出,他的眼神冷了一分。
林宛白繼續說:"林舟野若是要坐牢,我也不想活了。林家任何一個人有事,我都不想活!"
他手上的動作停下來,淡淡的笑,捏了捏她的下巴,說:"你死一個試試。"
他的聲音透著狠戾,眼神結了冰。
"我保證,他們一定死在你前頭。不,我會讓他們生不如死。"
兩人對視,良久以后,林宛白轉開了視線,沒再說話。
什么狗屁愛,根本就不是!
之后的幾日,林宛白還算安分,好好吃飯,好好休息。
但她不能與外界聯系,傅踽行不給她任何機會,連帶著蓉姨的手機都給沒收了。
而她現在的身體,又不允許她有任何行動,所以她只能忍著。對于蓉姨,她并不完全信任,所以也不可能讓她幫忙去做一些事兒。
蓉姨每天都會去一趟新生兒科,了解孩子的情況,然后告訴林宛白。
聽到孩子過了一關又一關,林宛白感到欣慰。
傅踽行見她情況好轉,就抽空去了一趟警局,去警局之前,先按照公司的安排,召開了記者招待會,公開了部分傅氏接下去五年的計劃,又對外宣布傅踽行正式勝任傅氏董事長的位置。
因為林家的是是非非。他們取消了記者發問的環節。
隔天,他跟梁鈺盛去了醫院見姜淑芝。
傅踽行一個人進去,姜淑芝還是那個樣子,茍延殘喘,就吊著一口氣,似乎就是在等他。
睜眼看到他來的時候,她露出了笑,"可算是等到你了。"
傅踽行坐下來,并不想跟她多說任何,直奔主題。"梁鈺康的下落。"
"你贏了啊,贏了怎么好像不開心呢?"
傅踽行不語,只是冷眼看著她。
姜淑芝咯咯的笑起來,吃力的撐起身子,坐了起來,深吸一口,拿掉了插在鼻子上的氧氣,"雖然最后你贏了,但我折磨你們這么久,想想也還挺痛快的。我這幾天一直在回味。折磨你們的過程,真開心。我想你這一輩子,都不可能忘記十歲那年發生的事吧,你這一路走來,所有人對你的侮辱踐踏,就像一根釘子,釘在你的身上,拔掉了也會留下深深的窟窿,我相信你會痛苦一輩子的。"
"這么一想,我還是贏了。我留著你一條狗命。是對的。就算最后我賠上了整個傅家,可一想到你活著比死了還痛苦,我就高興。我現在才想明白啊,其實你心里最在乎的人是小白吧?早就對她垂涎已久吧?你說,她要是看到你十歲那年所經歷的事兒,會對你有什么看法?我猜她會覺得你真惡心,骯臟透了。"
傅踽行臉色沉了一分,放在腿上的手,下意識的握緊了拳頭。
她盯著他,說:"這才是我的王牌啊。傅踽行,我不會要你好受的,你也不會好受的,你會跟你母親一樣,到死都是痛苦的。"
傅踽行喉頭發緊,眼底慢慢生出了毀天滅地般的仇恨。
姜淑芝很樂意看到這些,她的笑容更深,"我一直在等,終于等到了最好的機會,反敗為勝!老天對我不薄!"
話音未落,傅踽行一把扼住了她的脖子。
當即,警察就沖了進來,立刻將他拉開。
就差一點,姜淑芝要死在他的手下。
她大口大口的喘著氣,一張臉長得通紅,她笑著,說:"我告訴你,梁鈺康活的好好的呢,他還重新娶了老婆,生了孩子!男人,都是沒有心肝的東西!你的父親,老早就把你母親忘了!他現在開開心心的跟其他女人過著幸福的日子!"
"想起傅嫻看到自己男人愛上別人的樣子,我就高興。"她大笑起來,"你猜梁鈺康愛上別人用了多久?"
"只用了一年,可憐你媽媽呀,那么的相信他,還信誓旦旦的告訴我,他絕對不會變心。也是個傻女人,不過她活該,誰讓她自己的老娘,破壞別人家庭,她活該被男人辜負!你也一樣!你永遠也得不到你想要的!永遠!"
傅踽行掙開了警察的桎梏,迅速的沖了出去。
梁鈺盛抓了他一把,差一點被帶飛,人撞在椅子上,疼的緩不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