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江兄弟怎么忘了,”褚子旭瞟了一眼地上已經死透的龐書記,面帶微笑道:“我是個商人,殺人這種事,不可能發生在我身上。”
咻——
褚子旭話音剛落,漆黑的匕首在空中劃過一道鋒利的拋物線,狠狠釘在他面前青瓷杯上。隨著一陣“咔嚓咔嚓”的細碎破裂聲過后,這只青瓷杯上碎裂紋相互連接,終于啪的一下碎裂成數瓣瓷片。
此時的江小江宛若煞神,殺氣凜凜的站在門口。
龐書記死了,沒死在他手上。
這讓被仇恨沖紅雙眼的江小江,怎么甘心!
“今晚發生的事,我也很遺憾。”在看到那把匕首飛過來的那一刻,褚子旭這個向來穩而不驚的人心底掠過少許凌亂,但在匕首落地時,他的心稍稍放了下來,很快恢復往常神色道:“在你來之前,龐書記的確向我求救,不過……”
褚子旭眼風掠過地上的龐書記,聳聳肩道:“最終他認為自己罪不可恕,選擇自殺。”
江小江默不作聲,他冰冷的眼神讓褚子旭想起了一種動物——獵豹。
密切且沉默的盯著自己的獵物,在關鍵時刻,扼住獵物咽喉給與致命一擊!
休息室的氣氛忽然安靜沉寂,落針可聞。
“我要帶走他。”江小江甕動著嘴開口道。
“當然,褚某很樂意為小江兄弟解決后續麻煩。”
江小江過去彎腰提住龐書記的后衣領,像是拖著沉重的麻袋一步一沉,走出褚子旭的休息室。地上是拖拉成一條的血道痕跡,以及“嚓嚓”的拖拉聲,漸行漸遠。
嘭!
直到和江小江有關的所有聲音消失,褚子旭含著微笑的臉忽然僵住,憤然抓住桌子上的茶杯猛地砸向墻壁,整張臉因為憤怒而顯得扭曲猙獰。
“一條命!”
“江小江,你害我失去姓龐的這條線,這筆賬,我慢慢跟你討!”
烏云蓋頂,雷聲驚動。
轉瞬,豆大的雨點和滾滾雷聲宛若獅吼撕開夜空。
江小江離開后謝思雨跌坐在地上很久,直到豆大的雨點砸落在她身上,她才倏然轉醒,爬起來沖到破屋門口,伸手抱住早已沒有聲息的棗花拼命的往破屋里拖。
每一次拖動,棗花的背后都會涌出一股暗紅色血液。
“棗花姐姐,棗花姐姐你別怕,我帶你進去,這樣你就不會淋雨了……”淚水和雨水模糊了謝思雨的視線,她哽咽著一遍又一遍重復這句話。
不知道到底過了多久,她終于費盡所有力氣把棗花拖進破屋。
顧不上身上沾的泥和血水,顧不上頭發被雨水打濕散亂的貼在臉上,她咬著牙跪在地上把纏在棗花身上的繩索完全解開,把蜷縮在角落已經奄奄一息的龐秋蘭綁上。
轟隆!
門外的一聲驚雷驚的謝思雨渾身發顫,下意識的去看門口,她從小最怕打雷,但她知道,那個她仰慕、傾心的人,一定會回來這里。
漸漸地,門外磅礴的大雨中出現一個黑影。
這道身影波動著謝思雨的心弦,她揉了揉酸澀的眼睛——是他!
“小江哥哥……”
她從地板上爬起來向門口沖去,就見江小江拖著死氣沉沉的龐書記,一步步從黑暗中走過來。
不過一根煙不到的時間,像是被從血水里撈出來的江小江到了門前,雨水沖刷著他泛白的臉頰。他松開手,龐書記的身體嘭的墜進水洼里,激起無數水花。
“小江哥哥……”
謝思雨心痛無比,她不敢上前只能捂著嘴,隔著兩步距離這么看著他。
“棗花!!!”
轟!
撕心裂肺的痛呼連帶著滾滾雷鳴,撕開雨幕。
下一秒,這個如同雕塑一般的男人,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他垂著頭,沒有人能看清楚他的表情,也沒有人知道,這一刻他有著怎樣的劇痛和無助……
腦海中漸漸地,浮現出那張帶著羞澀笑意的臉。
“小江兄弟,嫂子相信你不是壞人,不就是坐個牢嗎,嫂子等你回來給你做棗花饃饃吃。”
“小江兄弟,我腳崴了……”
“小江……”
——
半月后,桃花溝后山向陽坡。
坡上種著一棵從江老五家院子里移上來的棗樹,棗樹下是個連墓碑都沒有的新墳。
“五伯說,這棵樹是你種的,我移過來讓它陪著你,還有我,我也陪著你,陪著你,一輩子……”
棗樹下靠著一個爛醉如泥的年輕人,腳邊東倒西歪的扔著大紅色的酒瓶,瓶上是“囍”字。
半個月,江小江整整在這座墳前待了半個月。
這半個月里不知道有多少人來過這座墳前,勸過他,但他就像是忽然啞巴了似的,沒有跟任何一個人說過一句話。只有夜深人靜,只有剩他自己的時候,他才會怔怔地看著棗花的墳,喃喃自語。
原本堆在江家院子里的喜酒,現在也都變成了空酒瓶,堆積在棗花的墳前。
“哎,你說這可咋辦吶,好端端的一個人,怎么就……”
“真的叫人看了都想落淚,棗花那么好的姑娘,你說一天好日子沒過上,怎么就沒了!”
“這人去了,活著的人還得活著不是?棗花是一撒手走了,這留下小江一個人,可怎么辦吶!半個月了,半個月連山都沒下,你說再這樣下去,萬一有個三長兩短的可怎么好!”
“咱們實指望著王家倒了,小江村長能帶著咱們過好日子,他平時一味的對咱們好,到了這個時候,咱們卻一點也幫不上忙,真是叫人懊糟的慌!”
遠遠地,一道紫色的女人身影從山腳下緩緩走到那座新墳前。
這個曾經讓她欣賞、讓她艷羨的年輕人,像是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破衣爛衫,雙手烏黑。
手背上的傷口剛剛結痂,他雖然垂著蓬亂不堪的頭,卻能看到下巴上長出的胡碴子。
或許是感覺到有人靠近,江小江良久才遲鈍的抬起頭,毫無聚焦的雙眼,麻木的看了一眼眼前的女人,接著低頭去拎腳邊的酒瓶。
“咿,沒了?”
他沙啞著聲音,深陷的眼窩里只有木訥和茫然。再然后,他搖晃了幾下空酒瓶,隨手丟到一邊。
蘇媚吸了吸鼻子,咽去心里的苦澀,盡力不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顫抖道:“江小江,你難道打算一直就這樣頹廢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