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小姐,您來了。”還沒等姜英帶著江小江走進公館的門,一個穿著青灰色袍子的老者便迎了出來,見到姜英便雙手抱拳,微微躬身,對姜英施了一禮。這名老者是寧家的管家老李,跟了寧震天一輩子,可以稱得上是寧家上上下下最忠心的人。
面對這個寧家的老仆,姜英微微頷首回禮,也沒有過多的客套,說話直奔主題,“李叔我聽說寧爺爺病了,特地趕過來看望他老人家,怎么樣,寧爺爺現在的狀況好點了嗎?”
姜英的問話,讓畢生恭謙嚴謹的李叔頭一次失了禮,他站在姜英的面前,脊背微彎,渾濁的雙眼似乎又黯淡了幾分,嘴巴一張一翕的,喉結在脖頸處蠕動了好半天,最終卻是一個字也未吐出。
此時無聲,卻抵得上萬語千言。
“李叔,這位是我的朋友,江小江,一位不世出的名醫,今天我帶他來,為的就是寧爺爺的病。”心思細膩的姜英已然從李叔的不自然神態發現了端倪,但當著庭院內這些各懷心思的人的面,她看破卻不說破,抱著熟睡的小綠稍稍后退半步,正好把身邊的江小江讓到了李叔的面前。
“原來是江神醫,我寧家未曾遠迎,失禮至極,還望江神醫大人有大量,不要怪罪。”已然從神態失常中恢復過來的李叔朝著江小江低頭施禮,再抬起頭時眼里盡是精芒,那還有半分渾濁。
李叔在寧家當了幾十年的管家,做了一輩子的事,平素里是要和三教九流各種人打交道的,早就練就了一雙慧眼。無論是見到什么樣的人,只需看上一眼,便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然而當他的雙眼掃過江小江的時候,面前這個溫良的年輕人卻給了他一種看不透的感覺。
寧家和姜家的關系,讓管家李叔相信姜英所說的話,相信江小江是個懸壺濟世的醫者。可他這二十剛出頭的年紀,無論是對中醫還是對西醫來說,未免都有些太過年輕了,所以面對這個姜家小姐口中的神醫,在老李心中,還是還是畫下了個不大不小的問號。
江小江并不知道老李所想,他站在這個門口心中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盡快見到垂死的寧老爺子,找出老爺子的病因,對癥下藥,這樣才能多一分治愈的希望。所以他現在也不愿意跟老李多客套什么,只是淡淡地點了點頭,“事不宜遲,還是讓我盡快見到患者吧。”
姜英自然也是這個意思,她看向老李,接過江小江的話,繼續道,“李叔,江神醫所說不錯,咱們就不要在這浪費時間了,盡早過去吧。”
站在江小江二人面前的老李并未聞言而動,有些佝僂的身體,堵在門口頗有一點一夫當關的架勢,老主人的安危他比誰都清楚,不過上面的情況有些復雜,這二人出于好意前來,自己有必要先提個醒,“姜小姐,呂醫生也在上面。”
他們這個層次的人,很多時候說話都跟打啞謎似得,說一半嘴里留一半,點到即止。他話里只是陳述了一個事實,至于他想要表達什么,需要人去猜去想,能想出什么,全憑自己的能力。
呂醫生作為寧震天的貼身醫生,實力毋庸置疑,從寧震天臥病在床開始,便一直盡心醫治,雖然沒有把寧震天的病治好,但維持了三年,也是件極不容易的事情。呂醫生的醫術八大家人盡皆知,而與之醫術同樣名聲在外的,還有他倔強乖張的古怪脾氣。
這呂醫生一生鉆研醫術,如癡如狂,最忌諱的便是別人對他醫術的質疑,而如今在寧震天病危之時從外面帶了一個醫生過來,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老李在這里就是想給姜英提個醒,讓她做好有沖突的準備。
寧家老家主的安危固然是重中之重,但與姜家的關系,同樣也不能輕視。
“呂醫生一直在照顧寧爺爺,有他在這里,江神醫也更容易知道寧爺爺的病史,再好不過。”不過姜英聽完老李的話,好像沒理解老李的深意般,順勢說道。接著抱著小綠的她往前走了一步,來到老李的面前,也沒有任何停下腳的意思。
老李見狀連忙側身,抬手引路,他知道姜英聽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既然她還是要執意而行,老李也就不好再說什么。
在老李的引導下,江小江和姜英二人來到三樓,跟外面一大群人亂糟糟的狀況不同,站在三樓樓道里的,只有六七個人,這幾個人之間沒有交頭接耳,一個個神態各異,唯一相同的,便是那種久居上位的氣勢。而此時再配上寧震天病危的事實,令狹小的樓道之中,隱隱有一種讓人透不過氣的壓抑。
面對這種無形中的壓力,江小江不為所動,連眉頭都沒皺一下,他知道能站在這里的人,都是寧家核心中和核心人物,哪一個動動手指,都能讓外界顫三顫。
可是,這些人再有威勢又如何,江小江來這里只是治病而已。
一直引著江小江和姜英前行的老李心中一直是帶著問號的,但此時他見到江小江神態自若的樣子,心里不由得暗暗贊嘆。要知道尋常人面對寧家這些核心,哪一個不是唯唯諾諾小心應對,生怕鬧出什么差池。
可眼前的江小江從進入公館之后,表情就沒有變過,腳下的步調也一直保持著平穩,這些容易讓人忽略的細枝末節,卻恰恰可以判斷出一個人的心境。雖然此時他還對江小江的醫術不甚了解,但這份沉穩鎮定,足以說明姜英所言非虛。
江小江跟在姜英的身邊一直往里走,拐過一個彎,終于來到寧震天的房外。在這里,他毫不意外地遇到了寧月。
此時的寧月正小聲跟身邊的呂醫生討論著什么,一頭披肩秀發依舊那般光彩動人,臉上也平靜如水,絲毫沒有流露出一點焦急不安。
然而在寧月看似冷靜的外表下,到底藏著什么,江小江知道,姜英知道,寧月自己知道,老李和樓道里站著的六七位上位者,同樣也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