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志恒沒有想到，她會知道了所有，先不管她是如何知道的，聽到她說的那些話，就能明白她定是承受了太多。
“安染，沒有值不值得……你是我的女兒，一個父親為女兒所做的都是值得的。”
從陸安染還沒有生下來時，陸志恒就已經(jīng)認定了，那是他這輩子的女兒，永遠都是。
“可我……并不是你的女兒。”
她不是，那層血緣上，她根本沒有資格。
“不管發(fā)生什么，你都要記住，你是陸家的人。”
陸志恒知道，遲早有一天，是瞞不住她的。
既然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知道了一切，那么他也希望，她能夠理解。
“安染，當初你母親生下你，是因為你是她生命的延續(xù)，不是其他。”
并不是污垢，也不是骯臟的過去。
孩子與母親之間，那是無法割舍的。
“現(xiàn)在，我希望你能明白一點……我不是反對你和慕白在一起，事已至此，你們沒有那層血緣關(guān)系，可是……若是你們在一起了，那外界的人會怎么看，向他們說明你們的關(guān)系，那你母親當年經(jīng)歷的事就會被整個涼城的人都知道……”
到時候，陸安染的身份定會成為涼城人眼里最卑賤的，而她的母親，亦不會得到同情，只會被說……當年不貞，生下了不屬于丈夫的孩子。
這個社會，本來就是這么現(xiàn)實。
陸志恒不要，不要妻子的安靜被打擾，更不想聽到任何對她的誹謗和質(zhì)疑。
安染那么愛她的母親，自然也不想看到，那些過去被媒體挖出來。
所以，她這輩子都注定是他陸志恒得女兒，是陸慕白的親妹妹，這樣……一切才不會變。
但這樣，她和陸慕白，就必須回到原點，放棄對方的感情。
陸志恒知道，陸慕白的執(zhí)念太深，所以……就當他卑劣了一些，只能從安染這邊下手，讓她主動放棄。
“安染，你知道怎么選擇了么？”
有的事，無法兩全，注定兩難。
而兩難之后，也注定要放棄。
陸安染聽著父親所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是沒有錯的。
是啊，不能再讓媽媽受委屈了。
當年的她，已經(jīng)很痛苦了。如今人已經(jīng)去了，更不能打擾那份安寧。
可是……
放棄和陸慕白的感情，讓一切回到原點……她能做到嗎？
一切，還能回到原點嗎。
可從一開始，他和她的原點就有了錯誤。
陸慕白，我到底應(yīng)該怎么辦。
“爸，我知道你很愛媽媽……”
陸安染相信，陸志恒到現(xiàn)在都深愛著方晴，否則……這二十多年來對一個非血緣關(guān)系的她那么的好，甚至是付出了所有心血，把她視為珍寶，都是因為——
那是他最愛的女人生命的延續(xù)。
愛一個人，她的好，她的壞，都不會在意，都將那些視為美好。
何其有幸，她有一個世界上最好的，最好的父親。
爸爸，謝謝你這么多年來的包容和愛。
陸安染不是不幸，因為陸志恒，她很幸運。
……
從醫(yī)院出來，她開車去了江邊，看著平靜的江面，想了很多，也想了很久。
時間一點點過去，很快，暮色降臨。
她看了眼時間，已經(jīng)這個時候了，耳邊響起的是陸慕白的話：
——今晚，我等你。
他還在等她，不論多晚，都會等。
可是，她已經(jīng)想不到自己去見他的理由了。
手機響了，她猜是他打來的，伸手去拿手機，卻是下一刻，眼前的灰暗變?yōu)橐黄瞻住?
那剛要觸及到手機屏幕的手，落了空。
心一緊，她什么都看不見，空白還是空白。
她閉上眼，再睜開，還是一樣的白茫茫。反復(fù)幾次，以為會像下午那樣，一會兒就緩過來了，可是并沒有！
那手機在響，可是她怎么摸都摸不到。
無措，驚慌，揉眼睛卻沒有用。
她看不見了，真的看不見了！
怎么……怎么會這樣！
“手機……我的手機……”
那響聲已經(jīng)停了，沒有了聲音，她更加摸不到了。
她慌著順手摸到了車窗，打開車門的時候，整個身子就往外傾，看不見還是看不見！
不會的……
她不會，不會瞎的……
跌落在地上，她想爬起，可是失去光明，她慌亂的已經(jīng)無法正常呼吸。
“……有沒有人……有沒有人？！”
她好怕，真的好怕！
誰來幫幫她……
……
電話沒有人接，陸慕白知道會是這樣，她不接電話，是還沒想好怎么面對吧。
亦或者，還在選擇。
在他和她母親之間，選擇。
是保住方晴的名譽還是，和他的感情。
可他，不許她退縮。
桌子上的錦盒里，是他為她定做的，許她一世的東西。
陸慕白要她，毋庸置疑。
染染，套住了你，就是天涯海角，我都不會讓你再逃掉。
我在等你，等你來。
……
Jay急匆匆趕去了江邊，就看到那人兒蜷在角落，身子還在發(fā)顫。
“染！”
“Jay……”
陸安染聽到卡宴的聲音，伸出手就想去夠，已經(jīng)過去兩個小時了，她的眼睛還是看不到！
她是不是真的……瞎了？
“你是她家人么？下次別讓失明的人到處亂走了。”
那好心人也是剛才來江邊散步，聽到女人的聲音才注意到有個失明的女人在求救。
別讓失明的人到處亂走……這句話，對方是無心，可是陸安染卻真真切切聽進去了。
她不是，不是失明的人，不是瞎子！
可她……現(xiàn)在的的確確是看不到了。
那么的突然，她根本沒有想到自己會變成這樣。
“謝謝你。”
Jay想給那人一些酬勞，可是對方?jīng)]肯要，覺得幫助殘疾人士本來就是應(yīng)該做的事。
殘疾人士……Jay看著陸安染，心下一痛，怎么會這樣。
一路上，她都能感覺到陸安染的顫栗，她在害怕。
其實，是該害怕的。
突然眼睛失去了光明，一片空白，什么都看不見的恐懼，那是Jay無法去想象的。
回到了Jay住的地方，那人兒被扶上了沙發(fā)，就整個身子都縮在角落，看不見，什么都看不到。
“染，別擔心，我給你找醫(yī)生……”
可是就在Jay要打電話時，對方突然抓住她的手臂——
“你告訴我……當年時淺是不是也是這樣的？
當年，時淺是不是也和她一樣，瞬間失去了光明。
“我不知道……”
Jay的確是不知道，當時時淺什么都不會跟她說，等她知道時，時淺已經(jīng)走到了生命的最后。
“染，會沒事的……”
會沒事，怎么可能會沒事呢？
她現(xiàn)在只是突然看不到就嚇成這個模樣，那當年的時淺，究竟是一個什么樣的女人呢，能夠忍受這一切，不說不怕。
陸安染永遠做不到時淺那樣。
手機又響了，Jay看到來電顯示，說道：
“是陸慕白。”
陸慕白……陸安染當然知道是他，今晚，他說要等她的。
可現(xiàn)在，她這個樣子，要怎么去見他呢？
眼中的酸澀盈成了淚光，她現(xiàn)在連接起電話的勇氣和能力都沒有。
陸慕白，是不是我們……真的情深緣淺呢？
“Jay，不要接。”
不要接，也不要讓陸慕白知道她現(xiàn)在的情況。
這一刻，陸安染已經(jīng)做出了選擇。
她沒有資格和陸慕白在一起的，因為她沒有時間能夠陪他走完一輩子。
她的永遠，期限很短，看樣子，現(xiàn)在就要說再見了。
陸慕白，其實我還有好多好多話，想要跟你說。
還有很多很多事，我們還沒有做。
可今晚，你等不到我了。
“染，醫(yī)生很快就來了，會沒事的。”
即便Jay這么一遍遍說著她會沒事，但陸安染比誰都清楚，Jay也在害怕。
她卻突然冷靜下來，靜靜坐在那里，也不再顫抖，不再無助。像是看穿了那些所有，淡淡出聲：
“Jay，幾點了？”
幾點了……有個人，還在等她。
“十點了。”
十點，再過兩個小時，就要和今天說再見了。
“Jay，打電話給莫厲恒，我有話要跟他說。”
Jay沒有怠慢，立刻撥通了電話，可對方給的回應(yīng)竟然是——
“莫先生沒空。”
“杰西，染身體里的毒已經(jīng)開始發(fā)作了，她現(xiàn)在看不見了。你把情況告訴莫先生，染現(xiàn)在想和他說幾句話，就幾句不會耽誤他太長時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