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向遠聽著女人失去意識時的呢喃,一路到醫院,她像是疼得昏過去了。
可卻又像是有意識般重復著這句話,叫著那個名字——
陸慕白,我疼。
陸安染,你很疼是么。
我也是,當初看到母親被這樣送入醫院,成為植物人時,我比你還要疼。
女人滾下臺階時,額頭上就嗑出了血跡,當然讓她最疼的是——
那腿間滲出的血。
很快就浸染了周圍一片,他抱著她去了醫院,都能清楚的記得那血腥味。
陸安染,你疼得時候,你痛苦的時候,叫的那個人。
此刻正在與別的女人訂婚,對別的女人許下承諾。
而你呢?
不過是一個人承受所有的疼痛,那個男人,卻連你現在是死是活都不在乎。
這就是,你口中的深愛么?
若是如此,那你的懲罰,就是愛上了最不該愛的男人。
送她進了急救室,可是他卻不想她完好無缺的走出來。
理由,很簡單。
……
躺在那冰涼的急救床上,陸安染臉色一片蒼白,唇色無光,額頭之間都是細汗。
她知道,她現在在什么地方。
有人按住了她的手臂,給她注入了什么。
她猛的睜開眼睛,越是疼痛,就抓著眼前醫生的手越緊。
那醫生看著女人眼中的猩紅,聽著她的聲音脆弱而又堅定——
“不要……不要打掉我的孩子,不要……”
她知道現在的情況,這個孩子能不能保得住,都是未知的。
可是若是能保住,秦向遠也不會留的。
這是她,唯一的希望了。
“求你……”
麻醉的效果似乎上來了,她的手越發無力,陸安染,不能睡,不能閉上眼睛。
不能……
可是,她再也聽不到任何的聲音了。
那疼痛,也隨之散去。
那最深處的聲音,只有三個字——陸慕白。
……
醫生從急救室里出來,看向秦向遠。
“秦先生,她現在的情況不適合做流產手術。”
從醫生的話里,秦向遠就知道了。
那個孽種,從那么高的地方滾下去,竟然沒有自己摔流產。
還真是命硬!
“她現在的身體不能再經受手術……”
“立刻打掉她的孩子。”
不等醫生再說什么,秦向遠的話已經打斷。
現在的他,根本不在乎里面的那個人,以后是否會健康。
就算不是陸慕白的孩子,是別人的,他也絕不會允許她生下!
何況,還是個怪胎。
“秦先生,她之前已經做過一次宮外孕手術,若是現在強行做流產手術,恐怕傷及子宮,會影響她以后……”
“我最后說一遍,立刻手術!”
男人的決絕,沒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那醫生明白,他身為醫生,不該做出這樣的事情。
畢竟當事人,要這個孩子,并且那樣的堅定。
但得罪了秦向遠,那是他不能做的事情。
人性,大抵就是如此。
雖然惋惜可憐,但和自己的切身相比,那醫生自然是沒必要為了不相干的女人,毀了自己的以后。
不過,那么年輕的姑娘,就這樣了,怪可惜的。
秦向遠看著那手術室亮著的紅燈,手上還沾有那暗紅的血。
他只是笑,笑得越發冷肆。
陸安染,恨我吧。
最好,用你剩下的生命都來恨我。
既然我做不了你愛的那個人,你心里的那個人。
那我也要讓你永遠記得,你最恨的人,是我秦向遠!
這場流產手術了,比以往的都要長。
時間,從白天到了傍晚。
女人從手術室里被推出來時,秦向遠已經走了,留下了一個貼身照顧她的傭人。
……
秦家。
直到訂婚宴結束,陸欣妍都沒有找到秦向遠在哪里,就先回去了。
不想回到房間,就看到了男人已經回來了。
自然,秦向遠換了干凈的衣服,他沒打算讓其他人知道今天的事情。
至于陸慕白,他現在動不了那個男人。
秦氏未來還有很多,需要陸氏的契機。
陸慕白,你知道我今天把你和陸安染的孩子給打掉了嗎?
呵呵……你要是知道了,會是什么表情,生氣?還是高興,我替你做了這么一件事,省了你的一個大麻煩呢?
“向遠,你什么時候回來的?為什么在訂婚宴上提前走了,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
陸欣妍覺得這個男人今天根本沒把她當做妻子來看待,沒有那個丈夫,會在妻子哥哥訂婚這天,提前離開了。
這讓哥怎么看啊,讓爸爸怎么看,又讓今天到場的那些人怎么看她這個不受丈夫疼愛的秦太太啊!
“跟你說話呢!你今天提前走,是有事嗎?”
然,男人手中抬著一杯酒,搖晃著根本沒有把女人的話聽進去。
他連敷衍都不愿的樣子,讓陸欣妍心中有氣。
從上次鬧了之后,他倒是對她好了一些,可是在外面的應酬依舊多。
至于女人,她倒是還沒發現,但他對她,一點也沒有夫妻之間的溫情。
“你今天到底怎么了?秦向遠,我不是跟你鬧,就是想知道今天這樣重要的場合,你到底去了哪里?!”
只要他回答她一句,哪怕是欺騙她說是公司有事,陸欣妍都可以當做今天的事情過去了。
可是,她就是不許他什么都不說。
然,下一刻耳邊響起的破碎聲,讓陸欣妍低叫一聲——
“啊!”
她捂著耳朵,不敢置信的看著地板上,她腳邊碎了的酒杯。
那是……男人手中的酒杯,朝她身邊的位置砸來,那玻璃碎了一地,而里面的液體濺出來,散發著酒的味道。
他,是什么意思?!
“你……”
“陸欣妍,你該慶幸,這杯子沒砸在你臉上。”
秦向遠沒見過這么蠢的女人,跟了他那么久,一點也不了解他。
安靜的時候,不該說的話,就不要問。
否則,他可不保證自己會不會忍不住,弄死那個吵鬧的人。
陸欣妍睜大眼睛,那滿腔的憤懣卻被恐懼給取代。
男人走近她,按住了她的肩膀,湊在她耳邊,聲音冷硬——
“要想當一輩子的秦太太,就該知道,花瓶是如何擺設的。”
秦太太,花瓶!
“你……”
“噓。”
他的食指抵住女人的唇,神色厭煩的搖頭。
示意她,不要說話。
不要讓他煩,不然后果——會和那碎了的玻璃杯一樣,殘破不堪。
“要么乖乖聽話,要么就滾出秦家,你的位置,有的是人想坐。”
陸欣妍不了解秦向遠,可是秦向遠卻很了解她。
對于她而言,最怕的也是她認為最珍貴的。
就是這秦太太的位置,恐嚇還是暴力,他都不需要,只需一句話,就能讓她安靜下來。
陸欣妍皺眉咬牙,手緊緊捏起。
秦向遠的話,是警告。
他在警告她,若是再多問多管,他就會讓她從秦太太的位置上滾下去。
一個女人,一個像她這樣的女人。
想要丈夫的疼愛,可更多的,是不能失去得來不易的榮譽地位。
她忍,只能忍。
……
醫院,病房。
陸安染醒來的時候,是深夜凌晨。
這里好黑,什么光都沒有,只有死亡的氣息。
她在哪里,為什么……感覺不到絲毫的疼痛了。
緩緩睜開眼,就是那昏暗的燈光,投入她眼中。
她動了動手,卻感覺到了微微的刺痛。
這才看到,那床邊站著的護士,在給她打針,注入了什么,她就覺得眼前有些昏了。
“我……”
女人的聲音沙啞的像是撕裂了聲帶一般,那護士給她打完針,就說道:
“好好休息,剛動完手術這兩天不能下床。”
剛動完……手術。
她聽到這幾個字,幾乎意識潰散的大腦就想到了什么,猛的撫上自己平坦的腹部。
有些麻木的疼,感覺就像是這里開過刀子一般的感覺。
當然,沒有人在她肚子上動刀子。
流產手術,不過是將那快要成型的東西化為一灘血水,像是污穢之物一樣流出她的身體。
“什么手術?!”
她伸出手去抓住護士的衣角,那護士看了眼一旁的傭人,說道:
“流產手術。”
流產手術!
剎那,所有的最后信念全部轟塌!
“不……不!”
就在她情緒開始起變化時,那護士和傭人抓住了她的兩只手,固定在病床上,似乎不許她動。
“不可能!我的孩子……”
陸安染掙不開,因為她已經沒有了任何的力氣了。
可是那絕望的悲慟,讓她像是瘋了一般叫喚著:
“為什么,為什么要打掉我的孩子!”
“你送來的時候,孩子就已經流產了,是意外!”
那護士的回答,她聽不進去,也不相信!
“不是意外,不是!”
那不是意外,就算是在手術室里,她也感受到了,它依舊存在著。
“放開我!誰允許你們做這個手術?誰允許你們這么做的!”
那是她的孩子,只有她能決定它的生死。
那是她最后的也是唯一的希望了,為什么……為什么要扼殺了它?!
所有的記憶全都在這一刻凝固到她從母親墓前滾下來的一幕。
是他,是他!
“秦向遠……是他殺了我的孩子!是他!”
是他,他容不下那個孩子,所以不管如何,都會要打掉它。
“我去叫醫生,你看住她!”
那護士見情況不對,這病人的情緒,就算是剛打了鎮定劑都沒有用。
眼睛一圈都猩紅得可怕,可她不知道,就在她剛離開病房跑去找醫生時。
那床上的人兒,就像是瘋了一般,抓住了病床邊柜子上放著的水杯。
狠狠朝那傭人頭上甩去,那聲響很大,傭人立刻捂著頭跪下,滴下來的血流了一地。
陸安染看到了那血,就像是看到了自己流逝的孩子。
它也是像這樣,化成一灘血,死去的嗎?
不——
她的孩子!
那虛弱的身子,每跑一步都是全身心撕扯的疼痛。
她不要在醫院,那是可怕的地方。
那里,帶走了她的母親。
如今,也害了她才懷兩個月不到的孩子!
陸安染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出醫院的,穿著病服,披頭散發,臉色白的像是女鬼一般。
甚至沒有穿鞋,就這么跑出來。
她要……
去找,去找——
找那個此刻她恨之入骨的男人還是那個……
讓她如此痛苦的男人呢?
雨水,突然下的大雨,雷聲作響。
白天晴空萬里,夜里風雨肆起。
陸慕白你看到了么,你母親沒有選對好日子,今天不是適合幸福的日子!
而是痛苦,絕望!
她走到了馬路上,突然停下了腳步。
凌晨的夜晚,連車都沒有。
這一刻,她安靜下來了。
耳邊全是雨聲,風聲,和雷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