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午飯結束, 楊文彬也沒來班里。曹晚玉第二節課下課來了一會兒，后來不知道什么時候又被叫走了。

似乎周圍所有人都在等待這件事的結果，如同風雨欲來前最后的寧靜。

李慧在中午午休前終于來到班里, 臨開口前, 叫曹晚玉先去辦公室，說她父母來了, 在等她。

人前腳走，后腳班里就你一言我一語地喧鬧起來。李慧拍了兩下手示意安靜，想說什么, 欲言又止。

全班的目光都盯在她一個人的身上——這件事如果在其他班，可能訓斥教育兩句就算了，但如果是在一班, 那就非同小可。

“……多余的話，老師就不說了, 很突然啊，但是大家應該也都聽說了吧, 咱們班的這個……楊文彬同學和曹晚玉同學, 平時很上進很乖巧的兩個學生，因為私下不正常交往過密，被咱們高二年級的孫主任當場抓到了……”

李慧嘆一口氣，面露難色:“這種事情在一班, 乃至全校, 都是很少有的。情節嚴重、違反校規暫且就不說了, 老師今天就是想跟大家聊聊，關于這件事你們的一些看法。”

她低頭擺弄了一下桌上散亂的粉筆，“先說這個事兒，它不對, 不對在哪兒？”

“十六七歲，啊，心智乃至三觀都不是很成熟，青春期嘛，朦朦朧朧地對朝夕相處的同學產生感情了，這很正常，也很美好。但是，思修課本上怎么說來著，‘長在春天的花，在春天這三個月里就結不出秋天的果’，為什么？時間不對，年紀不對。”

“早戀就是禁果，品嘗禁果是很甜的，但是也需要承擔偷嘗禁果的風險。”

“不是說一定要你們清心寡欲，一頭悶在課本里，可以喜歡某個人，但是在現在，這個人生中最重要最稚嫩的節點，不要‘交往過密’，一旦出了什么難以承受的后果，很可能就是一輩子的事情。”

“在你們上面兩屆，也有兩個我的學生，在當時就是班里的第一第二，互相喜歡，那時候好多老師都知道。”

“但是人家倆，跟老師坦白了，男孩子先說的。說倆人在談戀愛，大大方方的，保證沒有任何親密舉動，也保證學習成績絕不會下降。說倆人約好了，考最好的大學，談最好的戀愛。一開始，沒有哪個老師信的，都盯他倆盯的很緊。但是后來漸漸發現，人家兩個真的就是普通同學那樣相處，就是偶爾，一起講題的時候，可能眼神或者表情有點不太對勁，別的更出格的就沒有了。”

“他倆私下里出了學校有沒有牽手我不知道，但至少在學校，在老師家長的眼皮子底下，從來沒有。女孩家長也說了，基本上很少和那個男孩兒一起出去，就算玩也是好幾個人一起。兩個孩子都很清楚現階段自己要的是什么，未來追求的又是什么。高考結束以后，倆人考了同一所大學，到現在還并排掛在學校的優秀畢業生光榮榜上。”

“說這么一大堆，就是希望同學們能明白老師的用意。楊文彬和曹晚玉的行為不是什么十惡不赦，他們只是在人生這條道路上一時迷惘了。學校也并沒有像大家傳言的那樣，給兩位同學記大過啦，勸退啦之類的，哪兒有那么嚴重啊，人嘛，孰能無過呢。都是好孩子，知道收心就好了。想談戀愛可以，再過一年多畢業了，想怎么談怎么談，是不是？”

李慧抬頭，環視了一圈，“老師也希望這件事情就此翻篇，大家不要拿這件事情做任何文章，管好自己的嘴，同時也要尊重這兩位同學，不要嘲笑他們或是看不起他們。我在班里交代了，如果還是有人說或者做一些不尊重他人的事情，那到時候就不要怪老師根據校規去略施小懲了。”

說完，李慧站直了身子拍拍手里的粉筆灰。

“好了，該說的老師都說了，馬上就到午休時間了，大家好好休息，下午精神飽滿的上課。”

晏藜心情有些沉重，不過按李慧的意思，學校是打算把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那對曹晚玉他們來說，是最好的結果。正如李慧說的那樣，真正的感情不畏懼時間的洗禮，過個一年半載，到了正確的年紀和時間，想怎么談戀愛都可以。

她回頭瞥一眼，看見江卻在那兒翻一本一看就是雜書的線裝本，她就定睛看了一下——中小學生營養食譜大全。

？

“江卻？”晏藜收回視線，平視前方。

對方“嗯”一聲，還在那兒翻那本食譜。晏藜皺了皺眉，“剛才老班說的話，你都聽著了沒？”

不要早戀，早戀是禁果。當然，也不要以早戀為目的坑騙他人，回頭是岸。

江卻動都沒動一下，“嗯，聽見了。”

他不以為然，就是好像突然想起來什么，轉臉看著晏藜，“我記得，我爸學校前幾天發了一箱高郵的鴨蛋，你喜歡嗎？明天我熱一下放在午飯里一起帶來吧。”

晏藜一臉苦相，她怎么覺得，自從昨天她哄騙著江卻說了那句話以后，他就好像一夜之間不要臉了似的，以前還會不好意思地說什么‘我們是朋友、我想你過得好’，現在直接就‘我喜歡你、我給你帶’。

“我……我得和程圓圓一起吃飯的，今天中午我沒陪她，她都不太高興了，我以后……”

江卻打斷她，“她不會沒人陪的，孟則早就厭煩跟我一起吃飯了，一直等這個機會呢。你不想成人之美嗎，大班長會記得你的恩情的。”

“那你呢，孟則和圓圓吃了，你自己啊？”

江卻正視晏藜，嘴角好像隱約扯出一絲笑意，“我明天開始帶兩份，跟你一起吃。”

——真是狗皮膏藥，甩都甩不脫。

他非要這樣，那晏藜就不說話了，還省午飯錢呢。反正他心術不正，她受用的心安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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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晏藜照常去魏家。

估計是去的早了，魏東還沒走，江卻騎自行車送她來的，臨走前還跟魏東宋菱打了招呼。

宋菱匆匆忙忙喝完自己碗里的粥，把碗筷大致收了下扔廚房里，又跟晏藜交代:“待會兒，小航他舅舅可能會來，說是上個月答應了給孩子買的玩偶，要送過來。小晏你到時候開下門就可以了。”

晏藜應下，把宋菱送出門，回頭看魏遠航噘著嘴站那兒，一臉不情愿看到她的樣子。

“等下我舅舅來了，我跟我舅舅說你怎么欺負我的。”

“……”

難道他舅舅一個大人，還會因為小孩幾句話打補課老師嗎？晏藜都懶得說了，只催他趕緊回房間把作業和課本找出來。

大概十點多，門鈴響了。

晏藜擱下紅筆，“你把這道題算出來，姐姐去開門，等會兒把那個東西給你拿進來。”

“哦。”小屁孩子，蹬蹬腿，拿著鉛筆在草稿紙上亂戳一通。

開門前，晏藜還在想著怎么稱呼對方——魏遠航的舅舅，宋菱女士的兄弟，應該也姓宋吧？

拉開門的一瞬，她臉上剛準備好的職業假笑慢慢轉變為訝異——

“宋京墨？”

………

據宋京墨說，他爸上面還有一個大哥，也就是他的大伯，大伯有一兒一女，女兒就是宋菱。

“就因為上邊還有個堂哥，我兄弟他們才叫我宋二的。這不，前幾天我爸不是出去談生意，從國外給小航帶的、他最喜歡那個牌子的玩具，讓我這個小舅舅給他送來了。”

魏遠航拿著玩具去玩兒了，留下客廳里晏藜和宋京墨干巴巴地坐著。

“嗐，我那會兒聽小航媽媽說小舅舅要來，我還以為是……成年大人那種舅舅呢……”

也不怪她會錯意，正常人聽見舅舅這倆字，怎么會往自己同齡人身上想。好比她，高中才上兩年，哪想得到自己同學都當舅舅了。

宋京墨也有點無措，“真挺巧的，我姐說家里有家教，我也以為是……那種老師呢。”

晏藜喝了口水，“嗯，要沒別的事，我就進去繼續給小航上課了？他課間休息二十分鐘，這也差不多了……”

宋京墨反應過來:“噢噢，好，你去吧，不耽誤小航上課。我幫他把他那套微型積木拼一下，以前答應過他的。”

晏藜點點頭，“在小航的房間嗎？”

“嗯，他屋里辟出來堆玩具那塊地方，我在那兒弄就行，不會影響你們的。”

晏藜沒什么異議，反正這是人家老宋家的地盤。

不過讓她奇怪的是，再上課，魏遠航顯然沒有以前那么調皮搗蛋了，乖的不行，連偶爾頂嘴或者小聲說晏藜壞話都沒有了。

晏藜回頭看宋京墨一眼，對方正在那小心仔細地擺弄那些小玩意兒，察覺到她的目光，他抬眼沖她笑了一下。

晏藜轉眼就收回目光了，宋京墨卻沒，反而看著晏藜的側臉出了下神。

大概十一點多，宋京墨終于把那堆東西弄好，開門出去了。晏藜筆尖點了點手底下的草稿紙，看魏遠航最后一道題也算出來了，正驗算。

她壓低了聲音，“小航，你是不是怕你小舅舅啊，今天聽話得有些不同尋常啊。”

平時的話，至少要跟她鬧兩次小矛盾，今天連動都不亂動一下。

魏遠航嘆口氣:“我小舅舅那么牛那么厲害，我怕他不是很正常的事？”

——還真是因為宋京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