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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思索了片刻, 抿了抿唇, 終于還是追了上去,揚聲道:“太傅!”
謝太傅停下步子,楚瑜走上他面前,咬了咬牙, 終于道:“太傅能否給我一句實話,此番事中, 衛家到底有罪無罪?”
謝太傅沒說話, 他目光凝在楚瑜身上,許久后, 慢慢道:“少夫人該做聰明人。”
聰明人,那便是如果你猜不到、不知道,就不要開口詢問。
楚瑜何嘗不是要做聰明人?可當謝太傅說出那句話時,她也忍不住有了那么點期盼,或許謝太傅會比她想象中做得更多。
楚瑜沒有回話, 謝太傅見她神色堅定,沉默了片刻后, 慢慢道:“有罪無罪,等著便是。”
楚瑜明白了謝太傅的意思,如今既然被抓, 那必然有罪,可是天子心中, 或許還在猶豫, 所以才有可能無罪。
她明白了謝太傅的意思, 斟酌了片刻:“那,若衛府有罪,我如今便帶人去跪宮門,于陛下而言,又豈可容忍?”
謝太傅想了想,沒有多言,楚瑜打量著謝太傅的神色,繼續道:“不若,太傅做個傳信人,替妾身向陛下傳個意思,求見陛下一面?”
“你見陛下想做什么?”謝太傅皺起眉頭,楚瑜平靜回復:“如今一切依律依法,七公子尚未定罪,我自然是要去求陛下開恩。若陛下不允,我再尋他法。”
這話的意思,便是她其實只是去找皇帝走個過場,至少先和皇帝商量一聲,給他一個面子。
謝太傅想了想,點頭道:“可,明日我會同陛下說此事。其他事宜,我也會幫你打點。”
楚瑜拱了拱手,同謝太傅道:“謝過太傅。”
謝太傅點了點頭,看了看漸漸小下來的秋雨:“不必送了,我先回去罷,之后若無大事,你我不必聯系。”
“楚瑜明白。”
楚瑜躬身目送謝太傅走出去,沒走兩步,她便將管家招來道:“趕緊準備兩萬銀送到謝太傅那里去。”
管家愣了愣,卻還是趕緊去準備了。
楚瑜舒了口氣,回到大堂,蔣純忙走上來,焦急道:“如何了?”
楚瑜點了點頭:“太傅說會幫我求見陛下。”
說著,蔣純坐下來,倒了杯茶,頗有些奇怪道:“你不送謝太傅?”
楚瑜擺了擺手:“他既已答應幫我們,我們此刻不要走得太過于近了,否則陛下會猜忌謝太傅到底是真心被衛府所觸動,還是別有所圖。”
“那你送那兩萬銀……”
蔣純有些疑惑,楚瑜抿了口茶:“他答應幫我們,這上下打點的錢,總不能出在他身上。”
蔣純點了點頭,楚瑜放下茶杯,同她道:“你安置父親和小叔們,我還要出去一趟。”
“你去哪兒?”
“還有其他要打點的地方。”楚瑜面上帶了疲憊之色:“可能也不會見,但也要去看看。”
說著,楚瑜吩咐了管家準備了禮物,便往外走出,蔣純有些躊躇道:“你身上還帶著傷,要不休息……”
楚瑜搖了搖頭,直接道:“小七還在天牢,我不放心。”
說完便出門去,上了馬車。她列了一份名單,將說的話、可能會幫著說話的人全都列了出來,一一親自送了禮物上門去。
那些人一聽是她來了,紛紛閉門不見。
長公主府也是如此,然而楚瑜卻是知道,長公主從來都是一個愛錢的,她面色不動,將銀票暗中壓到了前來交涉的奴仆手中,小聲道:“長公主的規矩我都明白,這些碳銀端看長公主的意思。”
那奴仆倒也見怪不怪,不著痕跡將銀票放在袖中后,便將楚瑜送了離開。
一連走訪了十一家大臣的府邸后,楚瑜見入了夜,便悄悄趕到了天牢,亮出了楚府的牌子,隨后又散了銀子,這才換了一刻鐘的探望,被看守的士兵悄悄帶了進去。
衛韞被單獨關在一個房間,楚瑜進去時,看見衛韞端坐在牢門邊上。他換了一身囚衣,頭發也散披下來,面色看上去有些蒼白,見楚瑜來了,他微微一笑:“嫂嫂怎么這么快就來了?”
楚瑜沒說話,她上下打量了衛韞一圈,旁邊士兵諂笑著道:“少夫人,您說話快些,我幫您看著。”
楚瑜點點頭,含笑恭敬道:“謝過大人了。”
說著,晚月就從后面遞了銀子又過去,那士兵趕忙擺手:“不妨事,不妨事的。”
一面說著,他一面同一起退了下去,晚月將食盒交給楚瑜,也跟著推下去,牢中便只留下楚瑜和衛韞,楚瑜見衛韞神色平靜,關切道:“他們沒打你吧?”
“沒呢,”衛韞笑了笑:“畢竟天子腳下,我又無罪,能把我怎么樣啊?”
楚瑜沒說話,她走到門邊,將食盒打開,把菜和點心遞了過去:“你若餓了就吃點菜,點心和饅頭你藏起來,我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將你接出去,別餓壞了……”
聽到這話,衛韞有些無奈:“嫂嫂這話說得,這天牢又不是虎狼之地,我每天就在這里吃吃喝喝喝睡睡,餓不著。嫂嫂你這樣,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做過天牢呢。”
其實也是做過的。
楚瑜恍惚想起來,上輩子,宮變之前,她作為顧楚生妻子,便被關在天牢里。
那日子哪里有衛韞說得這樣輕松?
她抿了抿唇,沒有多說,只是將糕點塞了進去。
衛韞知道她不信,忙道:“我說真的,我剛才還在睡覺呢,你就進來吵我……”
“地上有血。”
楚瑜開口,衛韞僵了僵,聽她繼續道:“從剛開始,到現在,你沒有換過姿勢。衛韞,你敢不敢站起來?”
衛韞沉默下去,楚瑜盯著他,冷聲開口:“站起來!”
衛韞沒動,楚瑜目光落到他腳上,衛韞艱難笑起來:“其實也沒什么的,就是崴了腳……”
“骨頭裂了沒?”
楚瑜垂下眼眸,拉開食盒底層:“這些都是府里頂尖的藥,你藏好。牢房里會松動的磚頭大多是能夠拉開的,里面很多都被犯人掏空了,你就藏在里面。我會盡快救你出去,不過你先給我說明白,到底發生了什么?”
衛韞沒說話,楚瑜捏著食盒,壓抑著自己的情緒。
“你們去之前,我便同你們說過,不要追擊殘兵,一切以穩妥為主,為什么,還會追擊殘兵而出,在白帝谷被全殲?”
“我不知道……”衛韞沙啞出聲。
楚瑜皺起眉頭,聽他搖著頭道:“我也不明白,明明父兄從來不是這樣的人……我不知道到底怎么了,那天他們就像是中蠱一樣,我都去勸了,可父親就一定要追,我勸了沒用,就罰我去清點軍糧,他們就都去了。去之前,大哥還和我說,事情不是我像的那樣,讓我別擔心。然后……”
衛韞哽住了聲音,楚瑜平靜聽著,聲音鎮定:“小七,你別難過,長話短說,事情從你覺得有異常的時候開始講。”
“如今打也打過,罵也罵過,你們到底是要如何?”女人聲音里帶了哭腔:“非要逼死阿瑜,這才肯作罷嗎?!”
是誰?
楚瑜思緒有些渙散,她抬起頭來,面前是神色慈悲的觀音菩薩,香火繚繞而上,讓菩薩面目有了那么幾分模糊。
這尊玉雕菩薩像讓楚瑜心里有些詫異,因為這尊菩薩像在她祖母去世之時,就隨著作為陪葬葬下了。
而她祖母去世至今,已近十年。
若說玉雕菩薩像讓她吃驚,那神智逐漸回歸后,聽見外面那聲音,楚瑜就更覺得詫異了。
那聲音,分明是她那四年前過世的母親的!
這是哪里?
她心中驚詫,逐漸想起那神志不清前的最后一刻。
那應該是冬天,她躺在厚重的被子里,周邊是劣質的炭爐燃燒后產生的黑煙。
有人卷簾進來,帶著一個不到八歲的孩子。她身著水藍色蜀錦裁制的長裙,外籠羽鶴大氅,圓潤的珍珠耳墜垂在她耳側,隨著她的動作輕輕起伏。她已經年近三十,卻仍舊帶著少女獨有的那份天真明媚,與躺在病床上的她截然不同。
她與面前女子是一前一后同時出生的,然而面前人尚還容貌如初,她卻已似暮年滄桑。她的雙手粗糙滿是傷痕,面上因長期憂愁細紋橫生,一雙眼全是死寂絕望,分毫不見當年將軍府大小姐那份颯爽英姿。
那女子上前來,恭恭敬敬給她行禮,一如在將軍府中一般:“姐姐。”
楚瑜已沒有力氣,她遲鈍將目光挪向那女子身邊的孩子,靜靜看著他。
那孩子看見楚瑜,沒有分毫親近,反而退了一步,頗有些害怕的模樣。
楚瑜呼吸遲了些,那女子察覺她情緒起伏,推了推那孩子,同孩子道:“顏青,叫夫人。”
孩子上前來,恭恭敬敬叫了聲,大夫人。
楚瑜瞳孔驟然急縮。
大夫人?什么大夫人,分明她才是他的母親!分明她才是將他十月懷胎生下來那個人!
“楚錦……”楚瑜顫抖著聲,她本想脫口罵出,然而觸及自己妹子那從容的模樣,她驟然發現。
謾罵并沒有作用。
此時此刻,她早已失去了手中的劍,心中的劍,她想要這個孩子喚一聲母親,需得面前這個妹妹許肯。
她懇求看著楚錦,楚錦明了她的意思,卻是笑了笑,假裝不知,上前掖了掖她的被子,溫柔道:“楚生一會兒就來,姐姐不必掛念。”
楚瑜知曉楚錦是不會讓她聽到顧顏青那聲母親了,她一把抓住她,死死盯著她。
楚錦靜靜打量著她,許久后,緩緩笑了。
她揮了揮手,讓人將顧顏青送了下去,隨后低頭瞧著楚瑜的眼睛。
“姐姐看上去,似乎不行了呢?”
楚瑜說不出話,楚錦說的是實話。
她不行了,她身子早就敗了,她多次和顧楚生請求,想回到華京去,想看看自己的父親——這輩子,唯一對她好的男人。
然而顧楚生均將她的要求駁回,如今她不久于人世,顧楚生終于回到乾陽來,說帶她回華京。
可是她回不去了,她注定要死在這異鄉。
楚錦瞧著她,神色慢慢冷漠。
“恨嗎?”
她平淡開口,楚瑜用眼神盯著她,給予了回復。
怎么會不恨?
她本天之驕子,卻一步一步落到了今日的地步,怎么不恨?
“可是,你憑什么恨呢?”楚錦溫和出聲:“我有何處對不起你嗎,姐姐?”
這話讓楚瑜愣了愣,楚錦抬起手,如同年少時一般,溫柔覆在楚瑜手上。
“每一條路,都是姐姐選的。阿錦從來聽姐姐的話,不是嗎?”
“是姐姐要私奔嫁給顧楚生,阿錦幫了姐姐。”
“是姐姐要為顧楚生掙軍功上戰場敗了身子,與他人無干。”
“是姐姐一廂情愿要嫁給顧楚生,沒人逼姐姐,不是嗎?”
是啊,是她要嫁給顧楚生。
當年顧楚生是和楚錦定的娃娃親,可她卻喜歡上了顧楚生。那時候顧家蒙難,顧楚生受牽連被貶至邊境,楚錦來朝她哭訴怕去邊境吃苦,她見妹妹對顧楚生無意,于是要求自己嫁給顧楚生,楚錦代替她,嫁給鎮國侯府的世子衛珺。
那時候所有人都覺得她瘋了,用一門頂好的親事換一個誰見著都不敢碰的落魄公子。疼愛她的父親自然不會允許,而顧楚生本也對她無意,也沒答應。
沒有人支持她這份感情,是她自己想盡辦法跟著顧楚生去的乾陽,是顧楚生被她這份情誼感動,感恩于她危難時不離不棄,所以才娶了她。
顧楚生本也非池中物,她陪著顧楚生在邊境,度過了最艱難的六年,為他生下孩子。而他步步高升,回到了華京,一路官至內閣首輔。
如果只是如此,那也算段佳話。
可問題就在于,顧楚生心里始終記掛著楚錦,而楚錦代替她嫁過去的鎮國侯府在她剛嫁過去時就滿門戰死沙場,只剩下一個十四歲的衛韞獨撐高門,那時候楚錦不愿為了衛煬守寡,于是從衛家拿到了休書,恢復獨身。
顧楚生遇到了楚錦,兩人舊情復燃,重修于好,這時候楚瑜哪里忍得?
在楚錦進門之后,她大吵大鬧,她因嫉妒失了分寸,一點一點消磨了顧楚生的情誼,最終被顧楚生以侍奉母親的名義,送到了乾陽。
在乾陽一呆六年,直到她死去,滿打滿算,她陪伴顧楚生十二年。
楚錦問得是啊。
她為什么要恨呢?
顧楚生不要她,當年就說得清楚,是她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