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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豆小說網 > 其他小說 > 159632楚瑜衛韞 > 第六十六章(7.3)
此為防盜章  聽到這話, 曹衍臉色巨變。

這話若是楚瑜等人說出來, 于曹衍而言, 不痛不癢。因為他知道,如今所有人對于衛家逼禍不得, 哪里還敢拿著衛家的事往天子面前湊?

如今皇帝什么脾氣?他喜歡一個臣子能縱容到什么地步不知道, 可他討厭一個臣子時, 便聽不得那臣子半句好話。當年顧家也算大族了, 就只給秦王說了一句話,落到了怎樣的地步?

曹衍敢這樣鬧,也是篤定了如今朝中無人敢為衛家講話,更是篤定了皇帝如今對衛家的態度。

可謝太傅作為天子之師, 一向深得皇帝寵幸, 他要為衛家出這個頭, 曹衍就要思量一二了。

莫要說謝太傅他惹不起, 就算惹得起, 謝太傅從來深得帝心,他愿意出頭,那陛下到底是什么意思, 就摸不準了。

曹衍心中一時千回百轉,許久后, 他笑了笑道:“太傅說得是,是在下莽撞了。在下心系禮法, 一時誤讀了禮法的意思, 還望大人, 少夫人不要見怪。”

說著,曹衍收起鞭子,朝著楚瑜恭恭敬敬鞠了個躬道:“曹某給少夫人,給衛家賠禮了。”

他面上笑意盈盈,模樣十足誠懇。楚瑜被蔣純攙扶起來,她沒有看曹衍,徑直朝著謝太傅走去,同謝太傅道:“太傅里面坐吧。”

謝太傅看了看那些還停留在外的棺材,平靜道:“先讓鎮國公等人回家吧。”

楚瑜點點頭,揚了揚手,管家便指揮著人將棺材抬了進去,曹衍看了這場景一眼,上前同謝太傅告辭之后,便帶著人離開。

等棺材都放進了靈堂,百姓這才離開,楚瑜扭頭看著謝太傅,微微躬身,抬手道:“太傅,請。”

謝太傅點了點頭,跟著楚瑜進了衛府。

謝玖一直跟在謝太傅身后,為謝太傅撐著傘,等入了庭院,謝太傅慢慢開口:“謝玖來我府中找我時,我本以為她是來求我助她。”

聽聞這話,謝玖手微微一顫,她垂下眼眸,掩住心中慌亂。謝太傅淡淡瞟了她一眼,眼中未見責備,只是道:“她向來善于為自己打算,今日讓我頗為詫異,倒不知少夫人是如何說動這丫頭的?”

楚瑜抬手將前方擋道的樹枝為謝太傅撥開,聲音平穩:“人皆有心,五少夫人本也是性情中人,撥云霧見得本心,無需在下多說。”

說話間,三人來到大堂。脫鞋踏上長廊,步入大堂之中后,楚瑜招呼著謝太傅入座,隨后同謝太傅道:“太傅稍等,妾身稍作梳洗便來。”

此刻楚瑜身上全是泥水和血,只是她態度太過從容,竟讓人忽視了那身上的狼狽之處,全然未曾發現原來這人早已是這副模樣。

謝太傅點了點頭,抬手示意楚瑜隨意。楚瑜回到屋中換了一件素衣后,回到大堂來,這時大堂中只剩下謝太傅,其余人都已經被謝太傅屏退下去,僅有蔣純站在門口,卻也沒有進來。

謝太傅正在喝茶,秋雨帶含,熱茶在空氣中凝出升騰的霧氣,遮掩了謝太傅的面容。

他看上去已近七十歲,雙鬢半百,但因保養得當,身材清瘦修長,氣度非凡,亦不覺老態。

楚瑜跪坐到謝太傅對面,給謝太傅端茶。謝太傅看了她一眼,淡道:“少夫人嫁到衛府,似乎都未曾見過世子的面?”

楚瑜聽這話,便知道謝太傅是緩過神來了。

她和曹衍沖突,故作這樣狼狽姿態,為的就是讓謝玖領謝太傅來。而謝玖領了謝太傅來后,她那一番慷慨陳詞的痛哭,也不過是為了激起這人情緒,讓這人忍不住出手。

上一輩子,謝太傅是在衛家這件事上唯一公開站出來的人。他乃天子之師,當年衛忠乃天子伴讀,他亦算是衛忠的老師。他與謝家人性格不太相似,如果說謝家人自私自利只顧自保,那謝太傅就是謝家一個異類,哪怕活到這個歲數,也有一份熱血心腸。

只是上一輩謝太傅出聲的時候太晚,那時候衛韞已經在天牢呆了一陣子。天牢那地方,多是曹衍這樣的宵小之輩,衛家當年樹敵眾多,衛韞待在天牢里,多一日就是折磨。

于是楚瑜故意示弱,想要激一激謝太傅,讓他看一看自己曾經得意門生如今家中慘烈的場景,再加上謝太傅心里那一點良知,以及謝太傅對皇帝的了解,謝太傅十有八九是要出手的。

楚瑜心思轉得很快,于是她坦然笑開:“見過一面,感情尚還算好。”

謝太傅冷哼一聲:“少夫人好算計。”

“太傅若是無心,妾身又如何能算計到太傅?”

楚瑜目光看向謝太傅:“圣上心中是怎樣的意思,太傅難道不明白?”

聽到這話,謝太傅沉默不語,楚瑜便是確定,對于皇帝而言,果然,他并不想對衛家趕盡殺絕。

這也是,如果要對衛家干凈殺絕,上輩子就不會留下一個衛韞。

可不愿意殺,又在明面上震怒于衛家,這是為什么?有什么事情,皇帝不敢讓別人知道他其實打算放過衛家?

楚瑜認真思索著,面上卻是已經全然知曉的模樣,低頭給自己倒茶,胸有成竹道:“陛下要找人背這口鍋,心中難道沒有半分愧疚?七萬精兵,七位良將……”

“你……”聽到這話,謝太傅露出震驚的表情,然而他很快又壓制住,頗有些緊張道:“你知道些什么?”

“在下什么都不知道。”楚瑜清清淺淺一笑,然而對上這個笑容,謝太傅卻是絕不肯信,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謝太傅皺起眉頭,看楚瑜端茶遞給他:“太傅,您愛賭嗎?”

謝太傅沒有接茶,他盯著楚瑜的眼。楚瑜的目光一直如此,平靜從容,沒有半分波瀾驚慌,從他遇見她開始,這個明明只是少女年齡的女子,就呈現出了一種超乎了自己年齡該有的鎮定。

看著謝太傅警惕的審視,楚瑜雙手捧茶,放在謝太傅面前,繼續道:“如今的衛家,就是朝堂一場賭局。如今大多數人都將籌碼壓在了另一邊,沒有人肯壓衛府,可是如果有人壓了衛府,那就是一人獨占了所有收益。”

“太傅,”楚瑜神色鄭重起來:“若此番能救的七郎出獄,我衛家可許給太傅一個承諾,日后有任何事,衛家可無條件讓步一次。”

謝太傅沒說話,似乎還在思索。楚瑜繼續道:“太傅若是賭贏了,所得的,便是圣心,是衛府這個絕對可靠的盟友。而太傅若是輸了,太傅乃陛下之師長,以陛下的性子,并不會對您做出什么,不是嗎?”

謝太傅神色有些動搖,楚瑜盯著他,語調頗為急切:“太傅,這一場豪賭,穩賺不賠。”

聽到這話,謝太傅笑了笑。

“楚家大女,”他抬眼看她:“你與衛世子并沒有什么感情,為何要做到如此地步?”

“為了良心。”楚瑜平靜開口,聲音中卻帶著不可逆轉的堅定。

“這世上總有人要犧牲,犧牲的人是英雄,我不能成為英雄,那我至少要護著這些英雄,不墮風骨。”

“我從未怪過謝玖或他人,”她的話題驟然拐到其他人身上,謝太傅頗為詫異,楚瑜抿了口茶,淡然道:“這世上所有的普通人,都是心懷善良,卻也趨利避害。謝玖、姚玨、張晗、王嵐,她們的選擇并沒有錯,只是普通人。”

“可有人犧牲當了英雄,有人當了普通人,那自然要有人,當這個介于普通人與英雄之間那個人。追隨敬仰著英雄的腳步,將其當做信念,維護它,保存它。”

“這條路很苦。”謝太傅有些惋惜。楚瑜漫不經心道:“可總得有人走。”

總得有人犧牲,總得有人付出。

當一個普通人并不是罪過,可付出更多的人,理應尊敬。

謝太傅靜靜看著楚瑜,好久后,他端起楚瑜捧給她的茶,抿了一口。

“等一會兒,去祠堂抱著衛家的靈位,跪到宮門前去。衛韞不出來,你們就跪著。”

楚瑜點了點頭,看見謝太傅慢慢站起來,她皺起眉頭道:“還有呢?”

“剩下的有我。”

謝太傅嘆息了一聲,有些惋惜道:“少夫人,陛下并非您所想那樣鐵石心腸。衛忠年少伴讀,而后伴君,再后保家衛國,護君一生,陛下……”

他沒說完,最后只是搖搖頭,將所有話藏進了這秋雨里。

然而話到此處,楚瑜卻也明白了謝太傅的意思。她退了一步,彎下腰去,深深作了一揖,真誠道:“楚瑜替衛家謝過太傅。”

謝太傅點點頭,往外走去,走了幾步,他突然頓住腳步,看著楚瑜。

他靜靜看了一會兒,點了點頭道:“雖為女子,但大楚有你這樣年輕人在,我很放心。”

楚瑜微微一愣,謝太傅轉過身去,走進那風雨里。

“我聽不得你說這些道理不道理,我就且問她如今半步邁出將軍府未曾?!既然沒有,有什么好罰?!”

“如今打也打過,罵也罵過,你們到底是要如何?”女人聲音里帶了哭腔:“非要逼死阿瑜,這才肯作罷嗎?!”

是誰?

楚瑜思緒有些渙散,她抬起頭來,面前是神色慈悲的觀音菩薩,香火繚繞而上,讓菩薩面目有了那么幾分模糊。

這尊玉雕菩薩像讓楚瑜心里有些詫異,因為這尊菩薩像在她祖母去世之時,就隨著作為陪葬葬下了。

而她祖母去世至今,已近十年。

若說玉雕菩薩像讓她吃驚,那神智逐漸回歸后,聽見外面那聲音,楚瑜就更覺得詫異了。

那聲音,分明是她那四年前過世的母親的!

這是哪里?

她心中驚詫,逐漸想起那神志不清前的最后一刻。

那應該是冬天,她躺在厚重的被子里,周邊是劣質的炭爐燃燒后產生的黑煙。

有人卷簾進來,帶著一個不到八歲的孩子。她身著水藍色蜀錦裁制的長裙,外籠羽鶴大氅,圓潤的珍珠耳墜垂在她耳側,隨著她的動作輕輕起伏。她已經年近三十,卻仍舊帶著少女獨有的那份天真明媚,與躺在病床上的她截然不同。

她與面前女子是一前一后同時出生的,然而面前人尚還容貌如初,她卻已似暮年滄桑。她的雙手粗糙滿是傷痕,面上因長期憂愁細紋橫生,一雙眼全是死寂絕望,分毫不見當年將軍府大小姐那份颯爽英姿。

那女子上前來,恭恭敬敬給她行禮,一如在將軍府中一般:“姐姐。”

楚瑜已沒有力氣,她遲鈍將目光挪向那女子身邊的孩子,靜靜看著他。

那孩子看見楚瑜,沒有分毫親近,反而退了一步,頗有些害怕的模樣。

楚瑜呼吸遲了些,那女子察覺她情緒起伏,推了推那孩子,同孩子道:“顏青,叫夫人。”

孩子上前來,恭恭敬敬叫了聲,大夫人。

楚瑜瞳孔驟然急縮。

大夫人?什么大夫人,分明她才是他的母親!分明她才是將他十月懷胎生下來那個人!

“楚錦……”楚瑜顫抖著聲,她本想脫口罵出,然而觸及自己妹子那從容的模樣,她驟然發現。

謾罵并沒有作用。

此時此刻,她早已失去了手中的劍,心中的劍,她想要這個孩子喚一聲母親,需得面前這個妹妹許肯。

她懇求看著楚錦,楚錦明了她的意思,卻是笑了笑,假裝不知,上前掖了掖她的被子,溫柔道:“楚生一會兒就來,姐姐不必掛念。”

楚瑜知曉楚錦是不會讓她聽到顧顏青那聲母親了,她一把抓住她,死死盯著她。

楚錦靜靜打量著她,許久后,緩緩笑了。

她揮了揮手,讓人將顧顏青送了下去,隨后低頭瞧著楚瑜的眼睛。

“姐姐看上去,似乎不行了呢?”

楚瑜說不出話,楚錦說的是實話。

她不行了,她身子早就敗了,她多次和顧楚生請求,想回到華京去,想看看自己的父親——這輩子,唯一對她好的男人。

然而顧楚生均將她的要求駁回,如今她不久于人世,顧楚生終于回到乾陽來,說帶她回華京。

可是她回不去了,她注定要死在這異鄉。

楚錦瞧著她,神色慢慢冷漠。

“恨嗎?”

她平淡開口,楚瑜用眼神盯著她,給予了回復。

怎么會不恨?

她本天之驕子,卻一步一步落到了今日的地步,怎么不恨?

“可是,你憑什么恨呢?”楚錦溫和出聲:“我有何處對不起你嗎,姐姐?”

這話讓楚瑜愣了愣,楚錦抬起手,如同年少時一般,溫柔覆在楚瑜手上。

“每一條路,都是姐姐選的。阿錦從來聽姐姐的話,不是嗎?”

“是姐姐要私奔嫁給顧楚生,阿錦幫了姐姐。”

“是姐姐要為顧楚生掙軍功上戰場敗了身子,與他人無干。”

“是姐姐一廂情愿要嫁給顧楚生,沒人逼姐姐,不是嗎?”

是啊,是她要嫁給顧楚生。

當年顧楚生是和楚錦定的娃娃親,可她卻喜歡上了顧楚生。那時候顧家蒙難,顧楚生受牽連被貶至邊境,楚錦來朝她哭訴怕去邊境吃苦,她見妹妹對顧楚生無意,于是要求自己嫁給顧楚生,楚錦代替她,嫁給鎮國侯府的世子衛珺。

那時候所有人都覺得她瘋了,用一門頂好的親事換一個誰見著都不敢碰的落魄公子。疼愛她的父親自然不會允許,而顧楚生本也對她無意,也沒答應。

沒有人支持她這份感情,是她自己想盡辦法跟著顧楚生去的乾陽,是顧楚生被她這份情誼感動,感恩于她危難時不離不棄,所以才娶了她。

顧楚生本也非池中物,她陪著顧楚生在邊境,度過了最艱難的六年,為他生下孩子。而他步步高升,回到了華京,一路官至內閣首輔。

如果只是如此,那也算段佳話。

可問題就在于,顧楚生心里始終記掛著楚錦,而楚錦代替她嫁過去的鎮國侯府在她剛嫁過去時就滿門戰死沙場,只剩下一個十四歲的衛韞獨撐高門,那時候楚錦不愿為了衛煬守寡,于是從衛家拿到了休書,恢復獨身。

顧楚生遇到了楚錦,兩人舊情復燃,重修于好,這時候楚瑜哪里忍得?

在楚錦進門之后,她大吵大鬧,她因嫉妒失了分寸,一點一點消磨了顧楚生的情誼,最終被顧楚生以侍奉母親的名義,送到了乾陽。

在乾陽一呆六年,直到她死去,滿打滿算,她陪伴顧楚生十二年。

楚錦問得是啊。

她為什么要恨呢?

顧楚生不要她,當年就說得清楚,是她強求;

顧楚生想要楚錦,是她仗著自己曾經犧牲,就逼著他們二人分開。

他們或許有錯,但千錯萬錯,錯在她楚瑜不該執迷不悟,不該喜歡那個不喜歡的人。

風雪越大,外面傳來男人急促而穩重的步子。他向來如此,喜怒不形于色,你也瞧不出他心里到底想著些什么。

片刻后,男人打起簾子進來。

他身著紫色繡蟒官服,頭戴金冠,他看上去消瘦許多,一貫俊雅的眉目帶了幾分凌厲的味道。

他站在門口,止住步子,風雪夾雜灌入,吹得楚瑜一口血悶在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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