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上,陸錦念的情緒漸漸平靜下來。
她并沒有想起全部的事情,從陸家出來以后,滿腦子能夠回憶起的,竟然都是小時候在陸家受到過的欺侮荒唐。
慕之言單手扶著方向盤,右手緊緊握著她的十指,想要給她一些安慰。
她轉過頭看向窗外,幽幽道:“我小時候以為最可怕的是妹妹和那個女人,但是剛剛我才發現,最可怕的人是我爸爸。因為他從來沒有喜歡過我。”
“你今天去找他,是不是想把那份投資合同給他?”
陸錦念點了點頭,旋即苦笑:“可是我沒有給他,我把合同撕了。”
慕之言有些詫異。
他原本以為,她不會那樣做的。
不過,無論她做什么,都可以。
“你會不會覺得我做錯了?”陸錦念問他。
“我說了,這件事由你自己決定。既然撕了,就不要再多想了,好不好?”
她點了點頭,可心中思緒萬千紛雜,又怎么可能不多想?
“還頭疼嗎?”慕之言又問她。
她搖了搖頭。
現在腦袋一點都不疼了,只暈暈乎乎地覺得沉,想睡覺。
慕之言微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我原先總盼望著你 趕緊恢復記憶,趕緊想起一切來。但要是知道你想起來的盡是些不愉快的事情,我就一定要阻止你想起來。”
她淡淡笑了笑,心里依舊滿是瘡痍。
只想起來了不愉快的事,其實或許是因為,在那些記憶的深處,原本就是難過的事情多,愉快的事情少吧。
“之言,有很多事,我還是沒有想起來。”
“沒關系,不記得就不記得了,別勉強自己。”
她點了點頭,努力地不再胡思亂想。
腦海里最深處的那些荒唐記憶,卻一個接一個地往外蹦,仿佛約定好了一般,有序地排列組合放映到她的面前。
慕之言將車開到家門口的時候,她已經靠著車窗睡著了。
睡夢中,陸錦念依舊眉頭緊鎖,眼角還有未干的淚痕。
他伸手想要撫平她眉宇間的褶皺,卻并不能撫平。
陸錦念這般模樣,讓他有些心疼。
將她抱回臥室里放下后,他重新回到了書房。
書房里,吳佩佩已經等了他很長時間。
剛才他正和吳佩佩談著事,接到了陸錦念的電話之后什么都沒顧得上,直接跑了出去,倒把她給晾在了一邊。
“總裁,是夫人出了什么事嗎?”吳佩佩問道。
“沒事,你繼續說。”
慕之言重新坐回到了椅子上。
吳佩佩攤開資料夾,繼續說道:“陸氏企業的資金狀況,的確是不容樂觀,事實上,虧損從去年年底就開始了,只是陸氏那邊瞞得很牢,直到最近這一兩個月資金鏈實在是難以為繼,才顯出問題來。”
他點了點頭,從數據上看,陸氏的情況已經是左右支絀,若是再沒有新的資金注入,破產是早晚的事情。
所以,他才想著直接幫陸氏一把,只是沒想到,陸錦念居然情緒激動之下,把那紙合同給直接撕了。
既然如此,他也就沒有必要去充這個好人。
“想辦法歸攏資金,慢慢一點點把陸氏的散股都收在我們自己手里,條件允許的話,陸氏旗下那幾家子公司,也收過來。”慕之言吩咐道。
吳佩佩有些驚訝:“總裁要收購陸氏?”
“怎么,你覺得不妥?”
“當然不是!”吳佩佩只是個秘書,哪敢質疑總裁的決定。
只不過,陸氏現在的狀況,簡直就是個無底窟窿,就算收購過來,收益也未必會好。
可是慕之言決心已定,不容置喙。
急匆匆結束了跟吳佩佩的談話后,他讓司機把人送走,然后重新回到了臥室。
臥室里,陸錦念還在睡著。
床那么大,她蜷縮著只占了不到五分之一的地方,整個人像一只團起的刺猬。
他伸出手去想要摸一摸她的臉,她卻輕吟了一聲,渾身一抖。
“救命……”
慕之言聽到她這樣呢喃著。
究竟是做了什么噩夢,才讓她這樣恐懼?
“別怕,沒有人會傷害你。”他溫聲安慰著她。
“救命……”她依舊喃喃著。
陸錦念這一覺,一直睡到了深更半夜。
慕之言守著她到了半夜,自己也困了,索性在她身邊躺下,將她抱在懷里入睡。
而在她的夢里,她卻被人捆縛著,繩子粗糲而緊,她無論如何都沒法掙脫。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她張開口想要呼救,卻怎么也喊不出聲音。
她想起來了,好像是上中學那會兒,那段時間白子勛老是來找她玩,陸語秋知道后就不高興了,把她關了起來,自己出去跟白子勛玩。
她便從窗戶爬了出去,一不小心跌在后花園的花壇里,壓壞了秦小青最喜歡的玫瑰花叢。
父親知道以后大發雷霆,讓人把她用繩子捆了,鎖在房間里閉門思過。
她身上還有滾在玫瑰花叢里沾了滿身的刺,繩子將她綁得很緊,越掙扎,那些刺就進入皮膚越深,再也拔不出來。
在后來被松綁以后很長的一段時間里,她身上都有斑斑點點的刺痕,還是白子勛悄悄帶著她去了醫院,將那些深入皮膚的小刺都拔了出來。
可是身上還有不少地方留下了疤,很小,像一顆一顆的黑痣。
那時的疼痛,到現在還刻骨銘心。
陸錦念尖叫著醒了過來。
當她醒來的時候,眼前是一片漆黑的夜,她手腳依舊被束縛著,怎么都動不了。
她開始更加驚恐地尖叫。
慕之言終于被吵醒,打開了燈。
她這才發覺,原來是因為被他抱著,才動不了的。
驟然亮起的燈光下,他的臉也是模糊不清的,陸錦念一頭倒進他的懷里,將他抱得很緊很緊。
“沒事了,只是噩夢而已。”他輕拍著她的后背寬慰。
一場噩夢,竟然讓她出了滿身的汗,衣服貼著后背都是濕的。
“沒事了,沒事了……”
他不知她夢見了什么,只能這樣連聲安慰。
陸錦念無聲地落著淚。
她想起來了,全都想起來了,那根本不是夢,而是她最害怕的、不敢去回憶的曾經。
現在,噩夢都過去了,是嗎?
“慕之言,你是真的嗎?”她突然昂起頭,一雙黑眸晶璨。
V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