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語秋的葬禮,定在兩天后的周末。
她死得并不光彩,尸體從警方那邊領回之后,便立刻非常低調地進行了火化,而這場葬禮,也辦得異常冷清。
除了跟陸家關系緊密的幾家親戚外,幾乎沒有什么人前來吊唁。
秦小青哭得一塌糊涂,在靈堂上暈過去了兩次,最后被人抬上了救護車,只剩下陸振飛強撐著一顆悲痛的心,主持自己女兒的葬禮。
而陸振飛的臉色,在陸錦念的到來之后,變得愈發鐵青。
“你還來做什么?”
陸振飛敲著手杖,顯然并不歡迎自己的這個大女兒再回陸家。
陸錦念手捧著鮮花站在靈堂的門口,猶豫了一下,還是抬步進去。
靈堂的正中央,擺著陸語秋的巨幅黑白照片。
若不是清楚地知道照片里的人生前對自己都做過些什么,她一定也會以為,陸語秋像照片里的她一樣,清純可人,溫柔明媚。
“陸錦念,這里不歡迎你!你給我出去!”陸振飛冷冷說道。
她深深看了一眼父親。
他們實在是很久沒有見過面了,父親原本就斑白的頭發,如今更添幾絲銀色,整個眼窩都凹陷下去,瘦削得連下巴的棱角都分明。
陸錦念心中終究是有些不忍,痛失愛女,父親心里想必也是悲痛萬分的。
她將鮮花放在遺像前,轉身對父親說:“爸,你保重身體。”
陸振飛冷哼了一聲,“恐怕,是你最不想讓我保重身體吧?”
“您這是什么意思?”
“我這一生沒有福氣,只得了你和語秋這么兩個女兒,如今她因你而死了,我們陸家的財產,恐怕早就被你和你母親視作囊中之物了吧?”
陸錦念不可置信地看著父親,雖然一早就有了心理準備,今天過來吊唁陸語秋,十有八九是要遭到陸家人的白眼的。
可是這樣的話從自己親生父親口中說出來,仍舊讓人感到心寒。
“在您眼里,我和我母親就是這樣的?”
“你媽當初撒潑打滾,用盡了一切手段讓你進了陸家的門,不就是等著今天?”
陸振飛語氣之冷淡鄙夷,與陸語秋當初奚落她時,并無半分區別。
她冷笑起來:“這天底下誰都有資格指責我母親,但是爸爸,你沒有。”
若不是他欺騙了她母親的感情,給了她希望,最終卻還是娶了門當戶對的女人,又怎么會有后來的事情?
可是,他從來沒有懺悔過,甚至沒有一時一刻,覺得自己做錯了事情。
陸振飛只是板著臉,冷冷道:“若不是我一時糊涂沒能管住自己,這世上又怎么會有你?”
明明是他欺騙了母親的感情,明明是陸語秋犯了錯,可是到頭來,被指責的人卻還是她和她的母親。
天底下哪有這樣荒唐的事情?
陸錦念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不落下一滴眼淚來。
“爸爸,如果今天,死的人不是陸語秋而是我,你也會像現在這么悲痛嗎?也會傷心難過嗎?”
陸振飛囁嚅了一下,沒有回答。
而她卻如釋重負一般,松了一口氣。
“我知道答案了。”
她轉身,再次看了一眼陸語秋的遺像,然后快步往靈堂外走去。
再不會回頭。
屋外院子里,陸錦念的繼母秦小青剛剛在醫院里接受了輸液,掙扎著回到家里,要親自看著女兒出殯。
兩個人就這么撞上了。
秦小青先前還虛弱得連路都走不穩,這會兒卻不知是哪里來的力氣,忽然沖上前來,掐住了陸錦念的脖子。
“你還有臉來這里?你有什么資格來這里?陸錦念,你給我去死!”
她咒罵著,渾身都是充盈的戾氣,恨不得將陸錦念這個害死她女兒的人給一塊塊撕碎了,干嚼著吞進肚里。
陸錦念用力掙扎,卻一時也掙不脫。
兩個人齊齊滾在地上,周圍陸家的傭人根本就不敢上前阻攔,也拉扯不開。
“是你害死她的!是你!陸錦念,我要你償命!”
“你這個瘋子,放開我!”
陸錦念被掐得差點斷氣,情急之下只好抓住一塊在地上摸到的石頭,往秦小青的后背砸去。
可是,秦小青像是根本不怕痛一般,依舊絲毫不肯松手。
院子里的動靜終于驚動了靈堂里的陸振飛,同樣驚動了外面的人。
陸振飛走出來,大聲呵斥:“你們給我住手!”
在他的示意下,傭人們終于敢一擁而上,將秦小青從陸錦念的身上給拉開。
她喘息著,捂著脖子大口大口呼吸。
脖子上有鮮明的紅痕,要是再晚幾秒鐘,陸錦念只怕是真的要去黃泉底下找陸語秋作伴了。
“殺了她!老爺,你殺了她!為我們的女兒報仇!”秦小青像是已經完全瘋了一般,抓住陸振飛的手哀求道。
他皺著眉,看見妻子后背有被石頭砸傷的痕跡,立刻就黑了臉。
“陸錦念,你這就是這么對待你的繼母的?難道非要讓她們母女倆都死了,你才滿意嗎?”陸振飛冷聲質問道。
“我……”她還趴在地上喘息,百口莫辯。
明明,差點丟了命的人是她啊。
可是父親的心,從來沒有一次偏向過她,一次都沒有。
她苦笑著,手指暗暗捏緊成拳。
陸振飛看起來惱怒異常,將手杖高高舉起,眼看就要打在她的身上。
陸錦念沒有打算躲避,而是閉了眼,準備硬挨這一下。
從小到大,挨父親的打也不算少了,心早就已經寒了,連痛都感覺不到。
忽然,一件厚實的風衣落在自己的肩上,帶著溫熱,包裹住她整個身體。
而那根手杖,終究沒有落在她的身上。
她驚愕地抬起頭,看見了慕之言的臉。
“你怎么來了?”
慕之言伸手將她從地上扶起,看見她脖子上的紅痕指印,立刻皺了眉:“早就說讓你不要來,你偏要來。來了也就罷,我可不是讓你過來平白受人欺負的。”
無盡溫柔的語聲,從他的嘴里說出來,她鼻子霎時便是一酸。
方才無論如何都強忍著的眼淚,再也無法忍住。
她暗責自己的怯懦,居然還需要他的保護。
原來,她也是有人保護的……
慕之言將她拉到了自己的身后,朗聲對陸振飛說:“今天的事,陸家看來得要給個交代了。”
V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