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朕的錯?
如沐并未抬頭去看蕭羽,埋首在他懷里,卻又感覺到他身形僵硬如鐵,怕是聽著她這話懷疑她的心機。不要說蕭羽這樣聰明的人,便是尋常人也會因著她前后態度不同而起疑心,不就是裝白蓮花,裝大度,裝大公無私刷好感嗎?蘇貴妃會,她蘇如沐自然也會。
想到這里輕嘆口氣,如沐便接著說道:“自臣妾進宮來屢受皇恩,心中時常惴惴,家人受傷自是傷心難過,可是……可是臣妾也不愿皇上為了此事左右為難。皇上舞勺嗣位,惟賴朝臣輔弼,如今世家妄自尊崇,目空朝中,掃視群臣,又害得哥哥身受重傷,臣妾深恨之。但是,臣妾不欲皇上此時為難,待日后皇上威重天下必然會為臣妾兄長討個公道,臣妾等得起。”
蕭羽聽得此言,只覺得心中血氣翻涌。一小小女子都能如此勸慰自己忍耐,他堂堂七尺男兒何言委屈?
“輕言,朕知道你家人受委屈了,朕記住了。”
如沐心里這才松口氣,捏著帕子拭去眼淚,輕輕靠著蕭羽的胸口,“皇上便是臣妾的天,您說什么便是什么,臣妾一心只盼著能為皇上分憂,盼著您好的。”
蕭羽渾身一僵,半響無語,只是輕輕拍著如沐的后背,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才有一聲嘆息在這殿里飄蕩。
驍龍衛選拔,熙嬪哥哥受傷一事在后宮早就沸沸揚揚的傳開了。熙嬪如此受寵,人人都想著只怕皇上要主持個公道,一時間人人都想看看皇上是怎么斥責蘇貴妃娘家的。蘇貴妃也好,熙嬪也好,都是奪走皇帝寵愛的人,這后宮的人巴不得看著兩人打起來。
但是誰都沒想到,這事兒皇上居然提都沒提一個字,而且在蘇盛揚受傷的那天除了中午去頤和軒走了一趟,晚上卻是去了長樂宮用膳。縱然皇上并未留宿又回了崇明殿,但是此時這件事情就變得十分微妙起來,皇上到底是幾個意思?
如沐扶著云裳的手朝著鳳寰宮走去,烏沉沉的天空似是攏了一塊黑布,壓得人心頭也沉甸甸的。抬起頭望著天空,烏云壓頂,腦海中卻像昨晚上蕭羽半夜偷偷去了頤和軒的事情。她未及笄他也不動她,要堅守君子之禮,抱著她半晚,一個字沒說,但是她知道他心緒難平。
他知道他委屈了她。
如沐作為一個現代人,其實看得很透徹,朝堂上的廝殺雖不見血光,但是卻是招招入骨。她跟蕭羽既沒有青梅竹馬的情誼,又沒有貴妃跟皇后相伴御前多年的情分,想要在蕭羽心中留下一個位置,只有拿心意來換了。
皇后跟貴妃什么都好,唯獨對蕭羽未必有一片真心,她們身后還站著養育教導她們多年的家族。她們身上還肩負著家族的責任,可是如沐沒有。
心神恍惚間,就看到前頭威嚴奢華的儀仗逶迤前來,前頭打頭的太監不是別人正是茅東林。
貴妃!
這種天氣貴妃十分寶貝她的肚子怎么會出來了?來不及想這些,如沐蹲身行禮立于甬路旁。原以為貴妃坐于暖轎中未必會理會她一個小小的嬪,誰知道暖轎停了下來,如沐心頭一緊。
蘇貴妃伸手打起厚厚的轎簾,抬眼看著屈膝行禮的人,一雙星眸帶著幾分寒意。只見那熙嬪穿一襲湖水碧緙絲團花薔薇紋風毛大氅,月白色滾亮緞廣袖長裙,一頭烏發梳成雙掛髻,越發顯得被白色皮毛簇擁著的小臉瑩白嬌嫩,伸手一掐似乎都能掐出水來。
不知道是不是數月未見熙嬪的緣故,此時一眼掃去,五官似乎已經略略長開,眉眼之間已經瞧不太出與她相似之處,貴妃心口一下子咯噔一下。
“臣妾給貴妃娘娘請安。”
嬌柔軟糯的聲音穿過冷風送進貴妃的耳朵里,看著水一般的玉人,又聽著這堪比黃鸝的嗓子,貴妃心口越發的有些不舒坦了。存心殺一殺熙嬪的銳氣,一時并沒有叫起,只道:“熙嬪有禮,數月未見,你倒是精神不錯。”
如沐聽著貴妃話里有話,半垂著的頭輕輕抬起來,眉眼彎彎唇角一勾,好一幅天真不知愁的模樣,似乎下意識的摸摸臉頰,帶著幾分歡快這才說道:“是嗎?多謝貴妃娘娘夸贊,一入冬臣妾就吃得多了些,許是貪嘴養胖了,就瞧著精神不錯。”
貴妃忽然有種一拳打出去落進棉花中的感覺,這熙嬪是真傻還是裝呆?
“本宮聽聞令兄出了些許意外,不知可好些了?”
“嬪妾不曉得,自進宮后就沒見過家人,臣妾哥哥受傷了嗎?”
聽著熙嬪面上立時就帶上了焦急之色,一張粉臉瞬間變得蒼白,水靈靈的眸子帶著驚慌,好像真的全然不知道這件事情一樣,貴妃的眉頭皺得緊緊的,“熙嬪不知道此事?”怎么可能,宮里頭傳的沸沸揚揚,她就不信她不知道。
如沐有些呆呆的搖搖頭,似是自言自語的說道:“臣妾不知道,沒人跟臣妾說,臣妾較懶尋常都不出頤和軒……”說到這里猛地抬頭看著蘇貴妃,“貴妃娘娘,嬪妾哥哥可還好?”
貴妃仔細打量如沐的神色,瞧著不像是說謊,柳眉輕蹙不發一言。這到底是怎么回事?熙嬪居然一點不知道此事,那就是說這件事情是皇上特意封了頤和軒眾人的口,特意不讓熙嬪知道的。
想到這里,貴妃也摸不清楚皇帝到底是個什么意思,下意識的摸摸肚子,面上帶著幾分柔和不似方才的尖銳,緩聲柔和的說道:“原來你竟不知道,這事兒倒是本宮多嘴了。罷了,既然開了口就跟你說一聲,皇上欲建驍龍衛,因此從朝中各世家勛貴大臣的有為子弟中挑選人才。你父親治下有為又接了遷丁一職,令兄青年才俊因此也在其中。”說到這里瞧著如沐的面上帶著幾分迷茫之色,好像不太明白她說的話,心里想著到底是小地方出來的,便是自己解釋只怕一時半會兒也弄不明白,心里越發的瞧不上她,“只是你也知道武人比試時常會有傷亡,令兄受了些傷,不過性命無礙,你放心就是。”
說完貴妃打量著如沐的神色,只見她身形搖搖欲墜,一張臉蒼白的就如從天而降的雪花,唇上的胭脂都遮掩不住她的擔憂。看來倒真是個草包,這么無城府的人,皇后難怪這么捧著送到皇上跟前,便是將來得了高位也不過是手中的一顆聽話的棋子而已。
皇后這人倒真是好眼光,貴妃瞧著如沐,心里倒也不可憐她。跟著皇后與她作對,便是這般的下場,這算什么,以后才有的她受。她得感謝她年紀小還未侍寢,不然憑著皇上這般寵她,她是斷然不會留下她一條賤命的。
“臣妾要見皇上……”如沐直起腰來就往崇明殿的方向走,湖水碧的大氅隨著她的腳步越來越快,仿若蝶翅翻飛,在這蕭瑟的冬日里平添一抹麗色。
云裳跟陳德安連忙高貴去追主子,貴妃坐在軟轎上,遠遠地就瞧見那熙嬪因為腳步匆忙摔了好大的一跤。柳絮般的雪花從半空中紛紛揚揚灑落下來,伸出白希的手掌,看著雪花落在掌中,不一刻便融化了去,只留掌心一片沁涼。
原以為熙嬪一路爬得這么快,必然是個有心計有能耐的人。原來她是一點不知道外邊的消息,看來是皇上有意將她與后宮的人隔離開。想到這里嗤笑一聲,原以為皇上待熙嬪有那么一份不同,現在瞧著不過是想更好的讓蘇興禹父子為他賣命而已。
這個熙嬪也是個可憐的,瞧著方才那張小臉上的驚慌失措,遇事就去求皇上,想來是把皇上當成救贖了。
可這后宮里,哪里容許真心存活呢?
癡人說夢罷了。
“去鳳寰宮,本宮數月未見皇后娘娘倒真是有些想念了。”貴妃收回眼神,草包般的熙嬪有什么可擔心的,她該去給皇后賀喜受了這么顆愚蠢的棋子才是。
“是。”花姑姑應了一聲,指揮著眾人朝著鳳寰宮的方向拐去,難怪今兒個貴妃娘娘要出來賞景,竟是在這里等著熙嬪。
如沐一路奔去了崇明殿,因為摔了一跤的緣故分外有些狼狽。管長安看到的時候一張嘴巴好半天才合上,皇上還未下朝,他就連忙引著熙嬪進了偏殿,又命人打了熱水來梳洗。云裳早就讓花容回頤和軒拿衣裳來換,自己進殿侍奉主子梳洗。
蕭羽才下了朝,管長安連忙迎了上去。一路往外走的朝臣,就看到一向穩重的皇帝陛下腳步匆匆的往偏殿行去。
楚皇后之父衛國公住腳皺眉,與他相隔不遠的貴妃之父曹國公也同樣皺著眉頭,兩人幾乎是同時回過頭來,眼神正好撞在一起。兩個老狐貍都帶著云淡風輕的笑容,故作無事般腳步如往常輕松往宮外走去。然而他們身邊的人卻悄悄地留下來打探,畢竟皇上這樣的行為可不多見。
蕭羽快步進了偏殿,才進門就聞到了淡淡的血腥氣,本就陰沉的臉,越發的黑如鍋底,十分煞人。
如沐之前為了不讓貴妃起疑心,因此故意摔了一跤,誰知道偏偏自己倒霉,摔的地方有一小片碎石子,因此膝蓋上跟手掌都擦傷了。膝蓋上傷的較輕些,但是手掌上就厲害些,擦掉了一大塊皮,流了不少的血。
如沐咬著牙讓云裳將自己掌心里的泥土碎石挑出來,一抬眼看著蕭羽如黑煞神般大步進來,頓時一驚。身子一顫,云裳沒把握住,就戳到了如沐的傷口。
這疼的真是逍魂,如沐的眼眶一下子就紅了,卻還咬著唇不敢吭出聲來。她要是敢喊疼,下一刻云裳就該拖出去打板子了,她忠心盡力伺候自己,自己總得救她一救。
就這,云裳也嚇得臉色蒼白,“噗通”一聲跪在地上,頭也不敢抬,也不敢求饒,只盼著皇上念著她忠心伺候主子的份上,能罰的輕些,留她一條命。
云裳不敢求饒,如沐知道蕭羽這廝的脾氣其實不太好,也不敢明著給云裳求情,只得連忙站起身來,盡量讓自己瞧起來無事人般蹲身行禮,“臣妾給皇上請安。”
還沒蹲下去,蕭羽就一把把她托住了,眼睛就落在她藏在袖籠中的雙手上。他知道她在怕什么,這會兒知道怕了,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如沐滿臉討好的笑容賣萌,伸出兩根完好無損的手指搖著他的袖子,不太要臉面的撒嬌,“皇上怎么這么早就下朝了,臣妾也才剛到,可見咱們是心有靈犀的。”
心有靈犀能這么用嗎?蕭羽真是被她氣個半死,垂著頭瞧著她藏起來的手掌,“給朕看看。”說著便拉著她坐下,眼角都沒去看抖成一團的云裳。,只是輕輕說道:“管長安,人交給你了,教教規矩。”
“奴才遵旨。”管長安連忙應道,低頭看著云裳,“云裳姑娘,跟咱家走一趟吧。”
如沐這會兒也不敢給云裳求情,沒直接拖出去打板子,至少這條命保住了。讓管長安教規矩,頂多就是打幾下手掌,跪一兩個時辰,回去養兩天就好了。這事兒其實不怨云裳,是她自己見到蕭羽唬了一跳,這才讓云裳戳了她的傷口。宮里有自己的規矩,就算是主子有錯,做奴才的沒照顧好那也是失職。關于這一點,如沐覺得宮規挺嚴苛的,但是歷代如此,在這個奴才如草芥的王朝,她也只能盡力適應護著自己身邊的人。再加上屋子里有血腥氣,蕭羽也是惱怒云裳她沒護好自己受了傷。
幸好蕭羽還知道給自己一二分顏面,只讓云裳學學規矩。
蕭羽看著如沐的手心那一片擦傷,皺眉問道:“怎么傷成這樣,你身邊奴才連主子都護不住,你還護著她們?”
如沐連忙說道:“我這是急著要見您,走得快了些,一時不妨這才摔了一跤。”
“要你這般說還是朕的錯了?”就知道生拉硬拽的給自己找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