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開不開心？

頤和軒里喜氣洋洋正熱鬧，云裳手里拿著一件衣裳，半搭在身上，口中帶著笑說道：“這是尚服局送來的新式樣，主子，您看看這鑲邊就有三四層呢，手藝是越發的好了。”說著放下衣裳，又端起一匣子首飾，“童姑姑晌午親自從來的，主子那時正在小憩，童姑姑放下東西就走了。”

如沐瞧著那一匣子的珠玉琳瑯，臉上的笑意淡淡的，看著云裳就道：“都收起來吧。”又有什么好高興的呢，不過是皇后看著她識趣給的恩賞，也是敲打她謹守本分。

云裳臉上的笑容也頓住了，不敢再說別的，忙把匣子收起放到一邊去。花容將衣裳快速的折起來，抱著倒退出去，出了門這才松了口氣，覺得心口還在跳個不停。方才松口氣，一抬眼就看到皇上大步走了進來，膝蓋一軟，連忙跪了下去，“奴婢拜見皇上。”

蕭羽經過花容的身邊，眼睛在她懷里的衣裳上頓了一下，這才抬腳走了進去。這邊花容將將起身，就聽到里頭主子迎駕的聲音，看著管長安笑米米的立在門外，花容連忙屈屈膝話也不敢多說一句退了下去。都說主子失寵了，可是皇上不是來了嗎？她們頤和軒可沒這么輕易沉下去，花容心里漸漸有了些底氣，連腳下都有了幾分力氣。

屋子里云裳奉上茶后，小心翼翼的倒退出去，輕手掩上簾子，出了門就看著管長安笑米米的立在門外。

“奴婢給大總管問安。”云裳笑著屈膝行禮。

“云裳姑娘可別客氣，快起來。”管長安略略一扶笑道。

云裳是覺得管長安這孫子有的時候十分可惡，但是又不敢得罪御前的這個大紅人，只得僵著臉賠笑，立起身來就看到陳德安一溜小跑過來，心里松口氣。讓陳德安招待管長安，自己去外間候著，備著主子使喚人。

屋子里，如沐心里其實也有些不安，見家人的事情她知道自己惹了蕭羽生氣，可是她也沒有別的辦法。此時只能孫子般的給他端茶遞水，捶肩捏背，想她一個民主自由的大好姑娘，卻在這個萬惡的舊社會卑躬屈膝的活著，心里就難免委屈起來。

這邊蕭羽一開始是十分震怒的，想著如沐如此的不識好歹，就該好好地讓她長點教訓。自己心頭這點火氣還沒下來呢，就瞧著這小姑娘眼眶也不知怎地就紅了起來，她倒先委屈上了，這叫什么事兒？

伸手將如沐拉到身邊坐下，虎著臉看著她，“你倒還好意思委屈，朕的一片好心都給你當驢肝肺踩腳底下了。”

如沐連忙起身就要請罪，蕭羽卻握著她的手用力將她按了回去，如沐看著他，其實她知道蕭羽是一片好心，但是……這樣大的福氣，她消受不住。現在想想，若是蕭羽在朝堂上一言九鼎，臣子們盡心王事，她如此招他惦念，心里只有歡喜哪有懼怕的道理。

說起來，到底是蕭羽自身不穩，她也跟著隨波逐流，心無所依而已。

只是這話心里明白嘴上卻是不敢說也不能說，她只能半垂著頭。

蕭羽瞧著如沐這模樣，就道：“以前朕一直覺得你是個沒心沒肺的傻丫頭，現在才知道你也是有自己的心思的。”

這話可就言重了，如沐就抬起頭看著他，忙為自己辯白，“皇上這可是愿望臣妾了，身處后宮之中，臣妾要受這宮規。”

蕭羽聽了這話縱然心里還是有些不舒服，但是想想作為一個皇帝且還要朝堂上那些老匹夫的臉色，更不要說娘家勢微的如沐在后宮立足如何艱難了。想到這里，忽而覺得兩人竟是處境相同，倒是頗有幾分心酸涌上心頭。

“所以你就膽大的拒絕了朕的好意？”

“臣妾不敢。”

“不敢？朕覺得你這膽子大的很。”

如沐抿抿唇沒有再說什么，蕭羽心里明白的很自己為什么這么做，他也只是惱怒自己沒有站在他那邊而已。

她為什么不敢站？

不過是現在的他還沒有真正的實力護的住她。

這一點兩人心知肚明，卻是誰都沒說出來。

蕭羽主動來了頤和軒給了她臺階，如沐心里松了口氣，自然是比以前更加小心的侍奉這尊大佛。朝堂上的事情因著遷丁、開恩科、還有賑災銀子之事蕭羽忙的焦頭爛額。后宮里如沐奉上上次的折子之后就再也沒有多說什么，她跟蕭羽沒什么感情基礎，有些時候男人還是喜歡傻點的女人。

鵝毛大雪下了一夜，如沐夜半只覺得有些冷，緊緊地靠著蕭羽汲取溫暖，待到他早朝十分起身，只瞧著窗子映的白澄澄的，趿拉上鞋推開窗子往外一望，頓時歡喜起來，扭過頭看著蕭羽，“好大的雪。”

蕭羽正由管長安服侍著穿衣，聽了如沐的話，轉過身往外一瞧，只見地面上鋪了厚厚的一層白雪。他沒時間欣賞這美景，眉宇緊緊的皺了起來，雪大成災，心上如同壓了一塊石頭沉甸甸的。

伸手將如沐拽了過來，關上窗戶，低頭就道：“冷風灌進來，且有你好受的。”、

如沐微楞的功夫，就看到蕭羽隨后關上了窗戶，拉著她去了外間，按著她的肩膀讓她坐下，就聽他說道：“今兒個午膳朕便不過來了，怕是有的忙呢。”

若是真的雪大成災，確實有的忙，如沐很是善解人意的點點頭，“臣妾知道了。”

蕭羽一雙黑眸落在如沐的面上，望著她，只見她說了這句便沒有別的話了，微微有些失望涌上心頭。管長安抱著狐裘大氅過來給他披上，蕭羽只得抬腳走了出去，卻是還要上朝。

如沐送了蕭羽出去，回來的時候心里還在思量，方才蕭羽看著她的眼神怎么有些奇怪，就好像是在等著什么似的，自己也沒疏漏什么啊？

思來想去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如沐就坐在銅鏡前開始梳妝，今兒個要去鳳寰宮請安。自從入了冬，皇后娘娘體恤貴妃娘娘跟錢才人有孕，這請安的日子也變成三日一回。貴妃是個把肚子里的孩子看的比自己還重要的人，請安這回事兒自打查出身孕便沒做過。皇后扯上貴妃，其實心里不過是變著法的護著錢才人而已。

大家心知肚明，只是沒人敢說出口而已。

用過早膳，如沐便到了鳳寰宮，鳳寰宮里依舊熱鬧非凡，暖融融的宮殿里歡聲笑語，越發襯得漫天的白雪冰冷無情。

如沐得了皇后的庇護，如今又得封熙嬪，縱然眾人眼紅嫉妒，此時當著皇后的面也是不敢說什么過分的話，頂多暗中諷刺一二。如沐也不是那薄臉皮的，假裝聽不出來，還頂著一張如花笑靨，傻乎乎的樣子，真是一朵帶著露珠的綠茶花。

如沐心里惆悵的嘆口氣，萬萬想不到，這輩子重活一回，還能有如此機會，讓她嘗嘗被現代人萬分鄙夷的綠茶是何種滋味。遙想當初，她可是萬分瞧不起這般做派的人，現如今卻是要做如此偽裝，真真是人生如戲啊。

皇后瞧著熙嬪被梅妃跟曲妃打趣，又看著她半垂著頭一臉無措小心翼翼的模樣，心里頓覺舒心，笑著說道：“好了，好了，熙嬪年紀尚小，面皮也薄，你們就不要打趣她了。”

梅妃這幾年都是靠著皇后，一張臉俏麗帶著幾分英氣，捏著帕子就道：“娘娘這般偏心熙嬪妹妹，臣妾可是要吃醋了。”

聽著梅妃似假還真的話語，熙嬪連忙帶著幾分局促的面容說道：“皇后娘娘待諸位姐妹都是一般好的。”

梅妃一愣，對面的曲妃捂著唇輕笑出聲，那一雙如碧水含春的眸子越發的婉轉流連落在熙嬪的身上，徐徐說道：“熙嬪妹妹真是個有趣的人，難怪皇上這般喜愛妹妹呢。”

如沐恍若不知道曲妃這話是何意思，一臉懵逼的表情頓時取悅了大家，大殿中笑聲不斷，如沐心里暗嘆，特么的綠茶這職業也真不好干啊。

待到皇后終于說乏了讓大家退下，特意安排了暖轎送懷有身孕的錢才人回鏡月軒，大家的注意力才從如沐的身上又轉移到了錢才人的身上。錢才人臉色帶著幾分蒼白，越發小心翼翼的連句話都不敢大聲講了。

出了鳳寰宮，云裳連忙給如沐披上連帽大氅，扶著她一路往頤和軒走。

如沐走了十幾步，聽著身后若有若無的笑聲，不用回頭也知道大家在說什么。不是講自己傻乎乎的懵逼模樣，便是議論有孕的錢才人，這宮里人，自己過得不好，瞧著那過得好的，便萬分的不舒心。

此時此刻，如沐知道皇后護著與不護著，差別到底是很大的。

一路懷著心思回了頤和軒，不想一腳踏進去，卻看到了下朝回來的蕭羽坐在屋子里。如沐面上立時就帶了笑容，笑盈盈的等著云裳給她去了大氅，就上前行禮。才蹲下去還沒張嘴，就被蕭羽一把扶了起來，拉著她的手讓她在他身邊坐了，就聽他爽朗的笑道：“你猜朕給你帶了什么？”

如沐還沒從蕭羽下了朝就過來的意外中緩過神來，就聽到居然還有禮物送給自己，這可真有些意外。

自打如沐翻身之后，蕭羽賞下東西足足記了厚厚的一冊子，但是每回都是管長安帶著人來，從無蕭羽親自送來的時候，所以如沐的驚訝也就合情合理了。

瞧著如沐這般模樣，蕭羽越發的開心，伸出一個拳頭來緊緊攥著，就這么杵在如沐眼前。

如沐先抬頭看了蕭羽一眼，腦子里卻是極快的轉動。今兒早上走的時候蕭羽還一臉擔憂雪大成災的模樣，怎么早朝回來就這般開心。要么是這次并未形成雪災令人舒心，要么就是朝堂上有大喜事。

如沐心里轉的快，面上卻是不敢輕易顯出來，只望著蕭羽，輕輕搖著他的衣袖嬌嬌糯糯的問道：“陛下又來打趣我，我可猜不出是什么，就給臣妾看看吧。”

蕭羽心情的確很好，也沒繼續為難如沐，伸開掌心。

如沐低頭望去卻是悠悠一愣，面上的笑容帶著幾分僵硬，只見蕭羽白希寬厚的掌心里，靜靜地躺著一對葫蘆形石榴石的墜子。心里就那么措不及防的一疼，原主的記憶如潮水般襲上心頭。

“這是臣妾以前閨中時戴過的首飾，怎么……在陛下這里？”

“開不開心？”

聽著蕭羽答非所問，如沐說不上開心不開心，但是這會兒也知道在他面前做出一副極開心的模樣來，就輕輕頷首。伸出潔白的手指從他的掌心拿過，放在眼前細細打量，這墜子是原主的哥哥送給自家妹妹的。

“開心。”如沐輕聲說道，小腦袋靠在蕭羽的肩膀上，低聲呢喃，“謝謝皇上。”

蕭羽將如沐擁進懷中，就道：“這是你父親托朕給你帶進來的。”說到這里微微一頓，就有幾分郁悶的說道：“因著你幾次三番不肯見家人，你家里想你得很，就送了這個進來。”

如沐眼眶就紅了，來到這里，一直覺得自己孤家寡人一個，孤零零的在這宮里頭踏著刀尖度日，今兒個忽然就得了這個，才真真切切的感覺到，這個世上還是有牽掛自己的人的。

“臣妾對不住父母兄長，知道他們掛著我，可……”如沐說不下去了，她能說什么呢？怎么說都是錯。

蕭羽瞧著如沐眼眶里的淚珠一顆顆的滾下來，拿出自己的帕子給他擦了擦，“瞧著你父兄都是一副好脾氣的模樣，怎么偏偏你這么倔。”言畢，還重重的嘆了口氣。

如沐咂摸這蕭羽這話，不像是試探她，倒是心中所想嗟嘆一般，她就順著他的話意說道：“臣妾自然想念家人，只是不忍不愿給他們添麻煩，也不愿給陛下添麻煩。總有一日，妾立于皇上身側，會心想事成的。”

蕭羽聞言心頭一緊，握著如沐的手一頓，低頭看著她，從不知她竟是對自己這般有信心。

連他自己，都未必這樣有自信。先帝留給他這么一個爛攤子，登基數年，艱難前行，每走一步，嘔心瀝血。夜半之時，輾轉難眠，他也曾想過，若撐不下去，便隨他們去吧。

鐵打的門閥，流水的皇族，歷來如此。

只是他不甘心。

“你還未及笄，想來還未取小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