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你要干什么？

翌日一大早，李云芙便帶著盛裝打扮過的程木婉上了馬車，緩緩地駛向了忠義侯府。

比起鎮國公府的人口凋零，忠義侯府李家卻是枝葉繁茂的大家族。李云芙的父親李義府乃是朝中的吏部尚書，朝中許多文臣都是他的門生，手握實權。母親楊老夫人，整個后宅的女主人。

李云芙一共有三個哥哥，大哥李云泉，也是忠義侯府的世子，如今在吏部任侍郎，很有可能會接自己父親的班。二哥李云修，卻是不走尋常路，成為了一名武將，是五城兵馬司的副指揮使。三哥李云浩，身為嫡幼子的他不如兩個哥哥能干，卻是在刑部做事，編寫律令。

這三個舅舅膝下都已經有了子嗣，除了大舅舅有一對雙生子，其他每一家都生了一兒一女。李家祖上有家訓，正室年過三十無子方可納妾，幾個舅舅都是不好女色之輩。因此，李家家風頗正，并沒有那些姨娘庶出之間的茍且爭斗。李云芙從小生活在這樣的環境里面，她是最小的嫡女，因此從小到大都深受寵愛，養成了一副天真善良的性子。

程木婉都有些驚嘆，李云芙有位高權重的父親，還有幾個同樣不凡的哥哥，也難怪程淵再怎么寵愛秦氏，這門婚事也還保留著。首先，程淵自己都不愿意放棄這樣的岳家，其次，也是李家不想讓女兒青燈古佛的過下半輩子。

女子再嫁并非難事，可偏偏李云芙無法生育，與其下嫁給更不堪的男人，為別人養孩子。倒不如鋌而走險，以子易女，讓女兒的地位無可動搖。其中固然也有李家的私心，可對于這個唯一的女兒，李家終究還是疼愛的。

然而理解歸理解，程木婉卻還是為原主不值，幸好，她臨死之前，一直都是幸福的。哪怕那些幸福都是假相，可她終究不用承受被至親之人背叛的痛苦。

就在程木婉感慨萬千的時候，馬車猛的停了下來，李云芙拉著程木婉的手走了出去。此時此刻，忠義侯府的大門口，已經有下人在外面等著了。

“是姑奶奶和表姑娘回來了！”一個衣著體面的婆子笑容滿面地迎了上來，對著李云芙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李云芙趕緊走上前去虛扶了一把道：“文姑姑不用多禮，快快起來！”

“老夫人知道姑奶奶和表姑娘要過來，昨晚上激動得半夜才睡著，這一大清早就醒了，催促著奴婢過來等著。這位就是表姑娘了吧？老奴一眼就覺得面善，表姑娘生的花容月貌，和姑奶奶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這仔細一瞧，竟是有幾分老夫人的影子呢！奴婢見過表姑娘！”

文姑姑溫和而又激動地開口，還給程木婉也行了一禮，顯得十分恭敬的模樣。

“婉兒，這位是文姑姑，是你外祖母身邊的老人了。”

“文姑姑好。”

程木婉勾起嘴角點頭致意，這個文姑姑明顯是楊老夫人身邊得力的下人，連李云芙都要給她幾分體面。這樣的人，自然不能得罪。

“老爺和老夫人，還有幾位少爺，孫少爺孫小姐們，可都是已經在客廳里面等著了。今兒趕巧了是個好日子，幾位主子爺都沐休在家，就等著見見表姑娘呢！”

一家子都在等著，這陣仗，程木婉目光閃了閃。她其實很想知道，如果沒有姬辰一番刻意造勢，她這個外祖家，會不會像今日這般隆重接待？

忠義侯府的精美繁華程度，明顯比起鎮國公府要好上許多，一路的亭臺樓閣，花臺錦簇。最后在一處極大的院子里面停了下來，這里，顯然就是客廳了。

早就已經有下人進去通報，沒等程木婉進屋，便聽到了一個微帶哽咽的聲音響了起來：“可是我那可憐的外孫女到了？快，快讓我去看看！”

“夫人！那孩子馬上就進來了，你不用這般著急！”

只見一個身著紫色華服，頭戴抹額，容貌明艷絲毫不顯老態的貴婦人正從正椅上起身。在她旁邊，一個留著美須，儀表非凡的中年男人出聲勸解了一句。李云芙拉著程木婉的手下意識地加快了腳步，走到客廳中間便對著那中年男人和貴婦人跪了下來。

“父親，母親，女兒帶著婉兒來看你們了！婉兒，快，快叫外祖父，外祖母！”

程木婉依言喊了兩句，她實在是無法代入李云芙那樣激烈的感情，顯得有些生疏僵硬。

“好孩子，快起來！”楊老夫人眼眶都紅了，立刻上前將程木婉拉到了自己身邊，慈祥的目光凝視著她。

“婉兒，這些年來你受苦了，希望你能夠諒解你娘當年的苦心。當初那樣，也是迫不得已。好在苦日子終于熬過頭了，如今命格已破，以后你這丫頭，也只會越來越好，否極泰來。我們這些當長輩的，也終于可以放心了。”

程木婉目光閃了閃，這看似關心的話語，其實卻是在要求她不要去計較自己被拋棄的事情。好一個迫不得已，而且，為了她以后的好日子，她也得識時務一些。

雖然楊老夫人臉上的神色十分慈愛，程木婉卻感覺不到一點真情流露的溫度。而楊老夫人的心里，卻是的確對這個被她親手拋棄的孩子有些膈應的。事情的真相如何，楊老夫人比誰都清楚，難保這個丫頭，不會有怨恨的心思。

“不錯，婉兒，只不過是一個命格而已，你娘卻瞞了我們這么多年。若是早點知道，外祖父無論如何也不會讓你吃了這么多苦，是我們對不住你。”

李義府點了點頭，目光和善之中帶著一絲憐惜，他也是最近才知道，自己竟然有一個失散之外的嫡親外孫女。明明是大家閨秀，也不得不隱姓埋名的活著，連至親之人都不清楚她的存在。只怪女兒性子太軟，一心迷信那些和尚的話。

“多謝外祖父和外祖母關心，婉兒不覺得委屈。”

程木婉五感敏銳，誰對她有沒有惡意，她是很容易區分出來的。眼前這個儒雅的中年男人，倒是讓她稍微改觀了一些。

“婉兒，過來，娘給你介紹一下。這是你大舅舅和大舅母，他們身邊跟著的，是你大表哥澤瑞，大表姐顏夕。”

李云泉高高瘦瘦，面容和李義府有幾分相似，他神色嚴肅，給人一種不怒自威的感覺。妻子趙氏也是名門貴女，她的面頰圓潤，看誰都是一副笑模樣。

大表哥李澤瑞不過二十出頭，生的是玉樹臨風，見程木婉看來，頓時露出了一個和善的笑容。大表姐李顏夕倒是和她父親一樣，容貌姣好卻有幾分冰美人的味道，只是淺淺地點了點頭。

程木婉喊了人，趙氏笑容滿面地贊了幾句，掏出了一個極品翡玉鐲子給她做見面禮。

“婉兒，我是你二舅舅，這是你二舅母。澤越，顏柔，以后要好好照顧表妹知道嗎？”

李云修不愧是武將，生的人高馬大，不過他繼承了楊老夫人的長相，面容俊朗。二舅母楊氏也送了一個玉佛作為見面禮，她長的弱柳扶風般模樣，幾乎隨了她的二表姐李顏柔人如其名，纖細的身姿嬌怯柔弱，仿佛一陣風就能吹跑似的。二表哥李澤越卻是少年英氣，一看就是個精明的人物。

“爹娘放心，以后我們會對表妹好的。”

三舅舅李云浩竟是出乎了程木婉意料之外的精致出塵，他幾乎集合了李義府和楊老夫人所有的優點，比起李云芙還要好看些。再加上那一股飄飄欲仙的氣質，頗有些世外高人的味道。

三舅母薛氏容貌是妯娌中最普通的，不過她渾身上下帶著一股書卷氣，笑起來臉上帶著酒窩，和李云浩十分相配。他們也是一子一女，三表哥李澤元，不過他此時此刻不在。三表妹李顏舒，年紀比程木婉還要小上半歲，容貌和李云浩一樣精致美麗，不過她繼承了母親的酒窩，又多了一份精靈可愛。

“澤元這個臭小子，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野了。婉兒你別見怪，等你三表哥回來，舅母就讓他來給你請罪！”

薛氏送了一副赤金的頭面，說起自己的兒子似乎有些無奈的模樣。

“三舅母客氣了，表哥他應該是有什么事情耽擱，反正以后我們也有見面的機會。”程木婉笑了笑，她可是早就見過李澤元了，并且兩人之間的印象似乎不怎么好。他可不像是楊老夫人那樣老殲巨猾沉得住氣，到時候鬧起來場面可就好玩了。

除了李澤元之外，李澤瑞和李澤越都已經成親，大表嫂韓氏端莊嫵媚，二表嫂柳氏嬌小可人，且柳氏已經有了身孕，小小的身體一個圓滾滾的肚子突了出來，頗有些觸目驚心。柳氏身邊有兩個貼身丫鬟跟著，她懷的是忠義侯府重孫輩的第一胎，很受到重視。

除了楊老夫人，還有高冷的大表姐李顏夕對她散發著不甚友好的氣息之外，李家其他人都還算不錯。寒暄了一陣，楊老夫人顯然找不到話說了，便笑著開口道。

“夕兒，你們和婉兒年紀相仿，比起我們這些老婆子肯定有話說。一會兒你們姐妹幾個，就帶著婉兒在府上四處逛逛吧。”

“老祖宗說的是。”

李顏夕姐妹三人點了點頭，李顏舒最是活潑，立刻拉了程木婉的手就往外走去，臉上浮現出甜甜的酒窩。

“我早就嫌棄待在屋子里面悶死了，婉兒表姐，我們府上有一處荷花塘，景致可好了。大姐二姐，我們帶表姐去荷塘那邊納涼劃船怎么樣？”

“用不了多久就要午膳了，現在劃船玩不盡興，先在府上四處逛逛，下午再去吧。”李顏夕雖然神色冷淡，待客的規矩卻不怠慢。李顏柔羞羞怯怯的，似乎不愛說話，只是順從地點了點頭。

“那好吧！”姐妹三人明顯是以李顏夕為主，李顏舒對程木婉十分熱情，不停地問了她許多事情。等走到了人少的地方，她這才有些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婉兒表姐，我聽說攝政王殿下當著朝臣的面提過你，你們是不是認識啊？”

“表妹說笑了，我一直養在寺廟之中不見外人，又怎么會認識攝政王殿下呢。”雖說這個時代對女子的束縛不是很重，可未出閣的少女私下和外男見面，傳出去可是會壞了名聲的。程木婉當然不會承認，她雖然不在意這些，可也得隨波逐流要面子不是。

“既然都不認識，為什么攝政王殿下會知道你呢？”李顏舒驚訝地睜大了眼睛，明顯不是很相信。

程木婉卻覺得有些不高興，就算是表姐妹，不過是第一次見面，卻追問這樣的事情，未免太過分了些。李顏夕和李顏柔都沒有開口阻止她，眼神卻下意識地飄了過來，明顯也很想知道的模樣。

“可能是我爹深得攝政王器重，曾經無意間說過我的事情，所以才會順口提了一句吧。”

程木婉一副懵懂的模樣，頓時讓李顏舒有些失望，她癟了癟嘴。鎮國公深得攝政王器重，這簡直是天大的笑話，不過，現在鎮國公是朝中紅人倒是真的。

許是因為太專注偷聽，李顏柔忽然絆了一下門檻，整個人猛的往前撲去。程木婉下意識地想拉住她，才碰到她的衣袖，緊接著，一聲怒吼猛的響了起來。

“住手，你要干什么？”

李澤元驚怒莫名，他甫一進府，就看到了個陌生的女子身影。本以為是家中妹妹們請來的客人，可是仔細一瞧，那女子的面容如此熟悉，不就是當初在娘娘廟害了他的那個罪魁禍首嗎？

她怎么會來這里？還是自家的府上？

來不及深想，李澤元就看到那個讓他看不順眼的丫頭，竟然想把他的妹妹推出去！這還了得，柔兒天生體弱，若是被人這么狠心一推，豈不是會摔掉半條命？這女子的心腸，端的是如此狠毒！

一聲怒吼之后，李澤元飛快地沖了上去。程木婉抓住了李顏柔的手，穩住了她的身子，緊接著身子一側。飛奔過來想要阻止“惡行”的某人頓時撲了個空，噗通一聲在地上摔了個面朝黃土背朝天。

“三弟（哥），你沒事吧？”

李顏夕和李顏舒驚呼一聲圍了上去，七手八腳地將他拉了起來。只見此時此刻的李澤元，絲毫沒有了翩翩公子的風度，因為整張臉著地，儼然已經是鼻青臉腫。兩道殷紅的鮮血從鼻孔里面流了出來，痛得他齜牙咧嘴。

“這就是三表兄嗎？三表兄未免也太熱情了，兄妹之間，何必行此大禮呢？”

程木婉狀似驚訝地睜大了眼睛，一臉的無辜和害羞，李家的姐妹三人都有些尷尬，李顏夕惱恨地瞪了這個不著調的三弟一眼，當著別人的面又給她丟臉，簡直是氣死她了！

“三弟，你這是在做什么？今日婉兒表妹到家中做客，你現在才回來不說，還差點嚇壞了婉兒表妹。還不快給婉兒表妹道歉？”

“婉兒，表妹？”

李澤元頓時懵了，他也是前幾日才聽說姑母還有個嫡親的女兒，因為什么亂七八糟的命格之說養在寺廟，連他們這些親人都不知道。昨日和狐朋狗友出去吃酒醉的不省人事，他差點都把這事兒給忘了，等他醒過來就立刻匆匆忙忙地往家里趕。

誰曾想到，他原本還心生憐惜的小表妹，竟然是眼前這個臭丫頭？

什么養在寺廟里面長大的，這丫頭分明就是有家人父母有姐妹的，他可是親眼所見！該不會是哪來的騙子吧？

“你不是——”

“三少爺，三少爺你可算是回來了，老夫人正急著找你呢，三少爺，你快跟奴婢去正院吧！”就在這時，一個小丫鬟匆匆忙忙地跑了過來，打斷了李澤元的話。李澤元臉上閃過狐疑之色，他到底不是那蠢的，祖母這個時候找他，恐怕是和眼前的表妹有關。

“婉兒表妹，方才是我失禮了，還請表妹大人有大量，原諒則個。”李澤元拱了拱手，笑容親切，仿佛方才那個怒氣沖沖大喊住手的人不是自己一樣。

“三表兄客氣了，你都已經行了那樣的大禮，我怎么還會見怪呢。”程木婉似笑非笑地開口，李澤元臉上的表情微微一僵，好吧，不管是陌生人還是自家表妹，這個丫頭就是個伶牙俐齒不肯吃虧的主兒啊！

“祖母有急事找，那我就先告辭了。”

不想繼續留著被看笑話，李澤元急匆匆地走了，有了這么一出，接下來的氣氛，顯得有些尷尬。

“婉兒表妹，方才多謝你了，二哥他可能是誤會了什么，請婉兒表妹千萬不要放在心上。”李顏柔怯怯地開口，如水的眸子閃著淚光，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來一般。程木婉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林妹妹般柔柔弱弱的病美人，有些不自在地扯了扯嘴角。

“二表姐放心，我知道，不會有什么想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