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錢賺誰會往外推呢,韓林當然也意動。只不過,除草鏟這個事兒,現下也還沒影兒,倒是以工換租佃地這事兒,他覺得更迫切一些,當下就叫韓大郎把黑三和劉滿倉叫過來商議。
黑三性子彪些,才剛聽了個開頭,就迫不及待地一拍大腿,大張聲的道:“干干干,這么好的事兒,咋能不干呢?”
頓了下他訴苦道:“韓大哥,你是不知道,自打上回咱們說過那話之后,我這心里頭一直愁得不行。”
他這個話卻是因云川縣那邊的劉莊頭,之前曾經透過,姜大老爺有意賣這個莊子而起的。這個劉莊頭劉喜兩口子,是姜府管著莊子的大管事劉大管事的堂侄子,他這話應該是可信的。
雖說當時這份擔心,叫韓林以“劉喜就盼著咱這頭不好,那是胡扯”“府里正嫁姑娘,二房太太又一味的要銀子,這個時候賣莊子不凈是給二房送銀子”“大太太自來不沾另外兩個房頭的事兒,眼下五姑娘到了莊子里,便有要賣這莊子,也得等老太太等人從京里回來”巴啦巴啦地給堵了回去。
可這事關將來的前程去處,便是韓林說得再合情合理,黑三還是忍不住憂心。
要知道他家可仨兒子呢,眼下媳婦肚子里又揣了一個。這么多嘴等著吃飯,一旦大老爺賣了莊子,他可往哪兒去找住處找工做?
他和劉滿倉李冬生幾個和韓林不一樣,他們可都是沒賣身的!
如今五姑娘這頭要用人,還要做生意,往后五姑娘這里咋樣,他現在也說不好,但總歸是一個眼下能看得見的去處。
說過那話,還鼓動韓林:“韓大哥,要不你們也早早贖身算了。”
一旦贖了身,就沒那么多忌諱了。幫五姑娘賺錢這事兒,也更能甩開膀子大膽干了。
韓林就氣笑了:“原先五姑娘要沒來,我這頭說贖身,指定一開口,大老爺也就準了。”
因也算有救命之恩,姜大老爺甭管性子如何,但大的方面,待這一家還算厚道。
早先也說過,他也沒想到這個莊子這么難擺弄,若是韓林實在不想在這里閑熬,他就給再換個去處,或是放一家人去做平頭百姓。
韓林這個莊頭雖然工錢不算高,省錢的地方卻多。
一大家子的吃喝,還有住處,這都是不要錢的。
家里的女人們雖然沒正經的工錢可拿,但是到了農忙缺人手的時候,從外頭雇傭短工,她們也能在個數,使一份工錢。
總體說來,是比一家子出府自家種地,或者做旁的零工要合算得多。
韓林這才沒張口。
眼下姜薇一來,他再說贖身,姜大老爺哪肯讓他贖?
誰會放心把一個未嫁的年輕女孩兒放在一個連一個府里人都沒有的莊子里?
而且他要贖了,就得立時離開這個地方,這除草鏟的生意,自然也輪不到他們了。
他簡簡把這話說了,招呼大家道:“旁的先甭多說,只說這佃地的事兒,大家說成不成?要成呢,今兒就趁空趕去把那白地仗量一下子,五姑娘說了,最好兩畝兩畝的往外佃,也不零碎。一戶人家最多只讓佃兩份,省得他們貪多,活計又做不完。另外,把她那頭要的三十畝地,給挑個好地方留下來。”
這事兒于莊子里的人而言,那是好事。反正眼下府里不給工錢,不這么著,莊子里春上的活計就得黃,自是無人不愿意。
大家又商量了一回,這地怎么丈量,怎么登記怎么造冊,韓林和李冬生仍舊去忙除草鏟那一攤子的事。黑三幾個便去找丈量田地的家伙式,李冬生媳婦便抬腳去了李回和他嬤嬤那里。
韓林家的為著叫李婆婆安心,住得舒心,特意把這祖孫倆安置在姜薇院子后頭,林婆婆一家的西側,側對著姜薇的后院兒。
一是他就近聽差,二來叫林婆婆這個積年的老人,和李婆婆做個伴兒,說說話兒,解解悶兒。
他們是昨兒下午到了莊子里,如今里里外外都收拾妥當了,因姜薇提前發了工錢,李回當時就趕著車去了鎮上,買了兩身青布短打衣裳,這會子,正穿著嶄新的衣裳在那里搗鼓一個破了大洞的舊籮筐。
李嬤嬤則裹得厚厚的襖子,坐在當院的日頭下頭,一邊曬太陽兼笑瞇瞇地看著孫子做活。
李冬生媳婦抬腳進去,笑問他:“這破玩藝莊子里多的是,你搗鼓它干啥?”
李回抬頭,略帶拘謹地笑了下道:“我看著還能使,等五姑娘那院子里的菜地翻好后,正好拿它裝糞。”
李冬生媳婦先得不輕不重地朝他頭上給了一下子,笑:“你這娃子在我跟前兒還有啥生疏放不開的?”接著又道,“成,活計還沒做上呢,這就存在心里,不枉我白夸你一場。”
李婆婆掙扎著起身招呼她,又道:“從昨兒到今兒,我嘴里的話都沒斷過。我說,好容易遇著一個不嫌棄你的主子姑娘,你可要用心當差,不能出一點子差池。要不然,你是即對不住你嬸子,也對不住主子姑娘的善心。”
說著,扯起衣襟就想抹淚兒。
李冬生媳婦趕緊扶她坐下道:“這好好的,又抹什么淚兒呢?你等著瞧吧,往后啊,好日多著呢。昨兒五姑娘你也見了吧,甭看她頂著她厲害的名兒,其實我們冷眼瞧了這么些天,她內里的性子好著呢!”
李婆婆聽得連連點頭,笑:“可是呢,我回家還和回娃子說,生得又好,心又善,這怕不是天上的龍女下凡吧?”
正埋頭修補破籮筐的李回就忍不住笑了,臉上難得地帶了點點少年人的跳脫之氣,取笑道:“您老人家就記住一個龍女了,甭管是誰,只要夸,一準就是龍女下凡,天上哪有那么多龍女往凡間跑?”
說得李婆婆遠遠啐他一口:“扯你老子的臊,我說是龍女,她就是龍女!”
話音落,卻又因這話,想到了李回他爹,臉色不由得黯了下來。
那李老憨和馬氏為啥這么惡待這祖孫倆,李冬生媳婦心里明鏡似的,就是看中這祖孫倆住的那塊子地方和手里的一畝地了。
就忙把她給李回留了五畝地的事兒說了,笑著和李婆婆道:“這也是回哥兒的造化,原她只說了請人,結果我請了你們來,誰知道才剛又說要往外佃地,不收租子只叫拿工來換,我是忖著她那里活計不算多,而且她自己那頭也有三十畝的地也得找人耕種。回哥兒給她做那三十畝的地的活計的時候,順手也就把自己家的做了!至于莊子里的工,到時候看吧,實在不成,大家齊上手幫他做了也就成了。反正五姑娘那頭那個除草鏟一旦打制出來,做五畝地的工,可不費什么勁兒。”
李婆婆沒想到,孫子來做工還有這樣的好處,當下就叫李回過去給姜薇磕頭。
李冬生媳婦連忙笑攔道:“你就甭難為他,也甭難為五姑娘了,昨兒的事兒你不記得了?她呀,不愛這些虛禮。”
她來一是因為佃地的事要告知一聲,二來就是下晌姜薇那里就要正式開工了,也有話囑咐李回。
坐著扯了一會子閑話,連勸帶開解的,把自己的意思說到,見李回聽得認真,似是聽進去了,這才放了心,急匆匆回到家吃過飯之后,叫上丈夫就又過來幫襯著,帶上牲口和犁頭,叫上老林頭并韓大郎等人過去給姜薇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