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西安干燥的炎熱,似乎要榨凈人身上的每一滴水分,讓人壓抑,透不過氣來,甚至讓人頭暈,但這絲毫沒有影響李迎的心情。在西安的這兩個禮拜,堂哥帶著他吃遍了西安鐘鼓樓附近的大街小巷,羊肉泡、灌湯包、柿子餅,烤羊肉,糊辣湯,酸菜炒米,統(tǒng)統(tǒng)不放過,似乎只有吃,才能暫且慰藉李迎的思念之心。
兩個禮拜以后一個晚上,歸心似箭的李迎回來了,大包小包的去,大包小包的回。他剛把東西放下,便發(fā)現(xiàn),二姐,三姐,和羅君蓉,個個都神情黯淡,臉上都被這一種莫名其妙的哀傷籠罩著,看他的眼神也是怪怪的。
待李迎媽媽和大姐忙著整理行李的時候,兩個姐姐和羅君蓉,把李迎拉倒了房間里面,關(guān)上了們,李迎忽然有一種不祥的預(yù)感。
“怎么啦,神神秘秘的?”李迎不安地問道,
“飛飛,出事了。”支吾了好一會,二姐小聲說著,
“怎么啦?出什么事了?”李迎一下子就急了,
“飛飛被人……”二姐,一時間語塞,怎么也說不下去,低下頭,小聲哭了出來,引的三姐和羅君蓉也跟著嘩嘩的流眼淚。
“到底怎么啦?”李迎被一種莫名的恐懼包圍了全身,勒得他幾乎窒息。
“飛飛被人奸污了。”羅君蓉剛說完,就忍不住抱著旁邊的三姐哭出了聲來。
李迎那之前還活蹦亂跳,充滿期待的的心臟,仿佛一下子跌入了零下的冰窟窿里面,冰住了,頓時覺得天都要塌下來,世界一片灰暗,一個不穩(wěn),跌坐在床沿上。
“好在命保住了,出事以后,從醫(yī)院回來,就一直把自己鎖在房間了,誰叫也不開門,已經(jīng)哭了一天一夜了。”羅君蓉,剛剛由她家回來,那邊的情況,她最了解。
兩天前,飛飛,騎車去一個叫春淵的同學(xué)家里玩,她家承包了一個非常大的水塘,專門來養(yǎng)魚,里面還種了好些荷花,還有一條小船,羅君蓉本來也是打算一同去的,但因臨時家里有點事,結(jié)果就飛飛自己去了。玩了一天,在春淵家里人的熱情挽留下,很少在外面吃完晚飯的飛飛,盛情難卻,就打了電話回家,說吃了晚飯才回去。
春淵的家住在東郊,離家屬區(qū)有將近10公里的路程,途中要經(jīng)過一個荒廢的化工廠,里面雜草叢生,只剩下幾個破舊的廠房。工廠前面的路燈,早被一些淘氣的孩童用彈弓打成了廢物,那一段路,晚上如果沒有月光,是黑的。飛飛就是在這里出的事。
飛飛永遠(yuǎn)也忘不了那天的情景。那惡夢一樣的畫面,折磨了她的一生,幾乎耗盡了她的青春。
當(dāng)飛飛離開春淵家時,已經(jīng)將近8點,那時已開始天黑,沒有月亮。騎到化工廠前面的那段路時,她自己都覺得毛骨悚然,后悔沒讓母親派車來接她。
忽然,她聽到身后傳來有人奔跑的聲音,飛飛嚇得頭也不敢回,腿上趕緊用力,加快了車速,但忽然一陣暈眩,飛飛連人帶車一并跌倒在了地上,接下來的事情,只是一片空白。
頭上被磚頭拍打和下體被撕裂的痛,讓飛飛醒了過來,發(fā)現(xiàn)自己的衣服已被撕成了碎片,幾乎是赤裸裸地躺在廢墟里面,下體流出了一灘鮮紅的血,她只依稀看到一個正在離去的背影。
工廠的廢墟里面,傳來撕心裂肺的女人的哭聲,廢棄廠房屋梁上的烏鴉被嚇得撲通撲通地飛離去。
瘋了似的李迎,沖下了樓,以最快的速度,騎到了那棟乳黃色的房子前面,房子前面停著兩輛掛著軍牌的奧迪。她父親回來了。大門緊閉著,里面燈火通明,客廳的窗簾上,投影出幾個魁梧軍人的影子,正在大口大口地抽著煙,還能依稀聽到女人的抽泣聲。他不敢上前敲門,于是繞到了后邊,樓上的窗是暗的,直到半夜李迎回去,那橙黃的燈也沒亮。
這是當(dāng)時,當(dāng)?shù)刈钷Z動的一件大案要案,那幾天,城里的警車和軍車頻繁的進(jìn)進(jìn)出出,案情很快就水落石出了,犯案的是當(dāng)?shù)氐囊粋小混混,叫黃笑及。但他已經(jīng)像人間蒸發(fā)了似的,任憑你掘土三尺,也不見蹤影。
這個人,李迎以前認(rèn)識,在他“改邪歸正”之前,還曾率領(lǐng)“大院幫”還跟黃笑及那幫本地小混混打過幾次架。黃笑及頭上還挨過他一悶棍。
笑及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小混混,小學(xué)還沒畢業(yè)就被學(xué)校開除了,打那以后就一直在社會上干些偷雞摸狗的事情。聽說他的母親在生他時,生了一天一夜,最后因失血過多死了。他有一個比他年長許多的哥哥,和他的父親一起以賣豆腐為營生。他父親,人雖老實巴交,但在管教孩子方面,只會用暴力。從小,每回笑及犯事,等待他的必定是父親的一頓棍棒拳腳,一條鎖人的鐵鏈和磨豆腐用的黑房子。但越是這樣,笑及犯的事反而越來越多,越來越大。父親和哥哥苦心經(jīng)營的檔口的豆腐,時常都是被怒氣沖沖找上門的家長拿了個精光,他們還得陪著笑,彎著腰,道著歉。
到了后來,笑及就很少再回家了,基本上都是在外面混,家里人根本不知道他住那里,幾個月沒有音訊也是常有的事情。笑及的父親早就心灰意冷,當(dāng)這個兒子已經(jīng)死了。
當(dāng)李迎知道這事是笑及干的,便發(fā)動了一幫大院一起長大的伙伴發(fā)瘋似地大街小巷去找有關(guān)于笑及的線索。母親雖然不希望兒子這樣整天不著家,失魂落魄地到處跑,心里也卻只能是干著急。因為她了解兒子的性子,也就只好由他去了,心里只是盼望這事快點了決,警方快點抓到那個兇徒。等一開學(xué),兒子上去了上海讀大學(xué),慢慢這事也就丟淡了。父親反倒開明,只是囑咐他要注意安全,千萬不可輕舉妄動,發(fā)現(xiàn)任何線索,第一時間通知警方就行了。其實,父親,萬萬沒有想到,李迎心里想的豈止是找到線索這么簡單,他太低估了李迎心里的那團(tuán)怒火了。
幾天下來,一無所獲,李迎忽然想到了一個叫張科的小混混。此人在當(dāng)?shù)匾菜闶巧裢◤V大,雖然是個混蛋,但為人頗講義氣。李迎和他也算有幾分交情,因一年夏天,張科在江里游泳,腿部抽筋,差點溺斃,幸虧路過的李迎及時下水搭救才逃過一劫,因此一直把李迎當(dāng)救命恩人。
在李迎找到張科之前,警察已經(jīng)找過他好幾次了,每次他都守口如瓶,堅決表示什么都不知道。這次,當(dāng)李迎找到他,他猶豫了很久。但當(dāng)他知道出事的那個女孩是李迎的女友之后,最終還是給李迎畫了一張地圖,并再三叮囑李迎無論如何都不能出賣他。
原來笑及在離城30公里外的仙女石有一個藏身之所,那是一個位于山腰,非常隱蔽的洞穴,每回他犯了大事都會躲在那里暫避風(fēng)頭。那個地方,只有幾個人知道,張科是其中之一。
仙女石是當(dāng)?shù)匾蛔0伪容^高的大山,因山頂有一巨大的風(fēng)化石,型似仙女而得名。一大早,天不亮,眼里布滿了血絲的李迎便起來了,把一直放在抽屜里面三掕刺放進(jìn)了綠色的軍用挎包,那一刻,他甚至感覺到了一股殺氣從自己頭上冒了出來。狼吞虎咽地吃了幾個包子,喝了一大杯水,再胡亂的塞了幾個包子和一支水到挎包里面,李迎輕手輕腳的出了家門,下了樓。他一定要找到笑及那王八蛋,給飛飛報仇。
李迎騎著車,出了東門,穿過幾條大馬路,上了環(huán)城路,騎了半個多小時,便出了城到了郊外,再沿著一條鄉(xiāng)間公路騎上將近一個小時,到了一個叫安凹的地方,一個位于山坳之間的小村落。李迎繼續(xù)沿著山邊挨著農(nóng)田的崎嶇山路騎行前進(jìn),顛簸了差不多兩小時,才來到了仙女石山腳下的一個山溝里。山路到了這里,開始向山上延伸而去,此時已無法騎車前進(jìn)了,李迎只好把自行車推到附近一人高的草叢里藏起來,休息了片刻,繼續(xù)往山上走去。
按照張科的地圖,再加上李迎之前曾爬過這著座山以及父親平時對他的山地越野訓(xùn)練,李迎終于找到了那個洞穴附近一個被張科他們稱做獅子巖的大石頭,那個洞穴應(yīng)該就在附近了。
大大的太陽當(dāng)空掛著,毒辣地烤著大地。此時的李迎,已經(jīng)是大汗淋漓,喉嚨干的可以噴出火。他找了一個背陰的地方,蹲了下來,掏出一瓶水,大口大口地喝下了大半瓶。他知道,現(xiàn)在需要冷靜下來和恢復(fù)能量。雖然沒有胃口,他還是拿出包子是強(qiáng)迫自己吃了下去。李迎的心怦怦亂跳,他不知道,接下來會有什么事情發(fā)生,萬一真的找到了笑及,他會怎么做。
正當(dāng)李迎躲在陰涼處吞下最后一口包子的時候,笑及正從不遠(yuǎn)處扒開草叢,小心翼翼地往他藏身的洞穴走去,手里提著一只已經(jīng)被他扭斷了脖子的雞,那是他剛剛從山另外一邊的村子里面偷來的。他藏身洞穴的入口就在獅子巖的另外一端,洞口有著非常茂密的灌木叢,相當(dāng)隱蔽,連當(dāng)?shù)氐拇迕穸疾恢烙羞@么個洞穴。笑及早把這個洞穴打造成了自己的避難所,里面鍋碗瓢盆,帳篷,睡袋一應(yīng)俱全。洞穴里面有著非常的獨特結(jié)構(gòu),就算里面生火,外面也難察覺到。此時的笑及并不知道,死神正在前面等著他,心里只是想著怎么把手里的雞弄干凈,烤熟,好好吃上一頓。自從他躲到這洞穴以后,就沒有好好地吃過一頓飯。
李迎聽到了不遠(yuǎn)處正前方傳來“沙沙”草被撥開的聲音,頓時腎上腺素急速上升,從挎包里面掏出了三棱刺,緊緊握在手里,捏的手心里面全都是汗。終于,一個衣衫不整,手里拎著一只雞的人,由前面的草叢里鉆了出來。李迎一眼認(rèn)出了這個人就是黃笑及。笑及也同時發(fā)現(xiàn)了面前殺氣騰騰,似曾相識的年輕人,和他手里那把散發(fā)著死亡氣息的三棱刺。笑及還沒來得及細(xì)想眼前這個臉熟的人是誰的時候,已經(jīng)本能地快速轉(zhuǎn)身向后跑去。平時難以穿越的草叢,灌木叢,積滿雨水的坑,在他那絕望的求生腳步下,變得如此不堪。但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追逐,跑在前面的人,是注定是要吃虧的,沒過多久,那把中國特有的軍用三棱刺已由他的后背刺入,前胸穿出。當(dāng)三棱刺被拔出的時候,黃笑及的身體跟著向后倒去,鮮紅的血由三棱刺放血槽形成的血孔噴出,染紅了天空。殺豬的場景,浮現(xiàn)在李迎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