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搖曳,伴著朦朧的光火,隱寒模糊了雙眼,看不清那泛黃的紙。起身,在屋中來來回回幾步走,幾步停。
磨好的硯臺,還未被流動的空氣風干,沾了墨的筆尖,卻已經漸漸變硬。窗外的月光皎潔,可抬頭,那月兒的邊緣似乎模糊不晰。
池中的魚兒,在夜色中奮起翻越。蕩起的漣漪,濺起的水花,都發出剔透的月光。
天將雨,筆未下,人不還。
木盒中,封封書信,信中三眼兩語,筆筆情深。沒有日期,沒有人名,何處才是歸棲?嘆相逢,聚難語,多少話兒信中才是真言。提筆復墨,臨書再言:
思不能思,恐思成恨
恨不能恨,恐恨成思
思之恨之,問君莫辭
空縷凌煙香在此,正何時
小盞獨酌天明日,不眠不夢,歸人不至
冷月行走在凌煙中,眼前的景物不斷變化著。
青磚砌成的高墻,周圍綠樹山山。放眼凌煙,儼然山中一座四四方方的小小之城。屋舍繁多,習武場寬大,有的小竹屋還保留著原有的古樸,有的亭臺樓閣高聳巍峨,遠眺怡人。引天泉之水,償人生甘甜,四季花草不盡相同。這邊謝了,那邊綻放,這邊黃葉滿地,那邊綠樹掩映。
有的地方讓人心生恐懼,有的地方讓人滿心歡喜,生人走進這凌煙一步,一腳便已踏進死門。你不知道哪里有毒,哪里有解藥,你看不清這山谷哪里是安全,哪里又是萬丈深淵。直到此刻冷月才發現,以前從來沒有認真賞過這山中的一花一草,一房一樓。
衣角掃過花葉,伸手折去一枝。看了那艷麗,觀了那生機,又徘徊步子扔進水中。
“想什么想得如此入神,連我近了身旁都不知?”
冷月回頭,只見五哥一身淡竹葉白衣,氣息未平,像是踏風而來,這一身裝扮簡直就是絕世俊雅。不過此刻,自己哪還有心思去欣賞這些,滿腦子都是疑惑。
“想師父。”冷月后退一步,對著來人躬身行禮。
“師傅?他怎么了?”
云曄不解,難道九兒還未看開嗎?
“我記得五哥你曾經和我說過,凌煙谷的稱謂只不過是稱謂,師傅也不是師父,我們只不過都是一群沒家沒娘的孩子。”
冷月只不過將這些年凌煙的事實說了出來。
“是。可你想表達什么?”
云曄覺得,這些都應該不是九兒想表達的主題。都跟著自己這么久了,到現在,連個說話,都還抓不住重點,未免有點惱怒起來。
冷月聽著話,五哥的語氣全然不似平常。“五哥知道隱家嗎?師父說讓我收拾收拾東西,明天他要帶我去隱家,他想收我為徒。”
云曄聽罷,立刻眉間緊皺,但很快,就舒展開了。“你糾結了一天,沒去后山,沒去吃飯,就是因為這個事?隱家,我不知道。至于拜師的事,你自己考慮清楚吧。”
想象過五哥大發雷霆,想象過五哥轉身離開,也想象過五哥會喜我之喜,卻沒想到,他會平靜到沒有半點評價。
“五哥,今晚你可以陪陪我嗎?”
猶豫與興奮,在自己心中,始終是興奮占了上風吧。一直想要一個溫暖的家,如今上蒼一一如愿,好運來得太快,倒更怕所有的懷抱都是一場夢。猶豫的,都只不過是,怕對自己好的人失望。
“恩。”云曄點頭。
今日的落霞紅云怎生得如此耀眼,倒讓人不禁期待起,漫天星空會是何種畫面了。
收平庸,留女子,拜師徒,如今九兒你全都應了。
師傅……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星河之下,屋梁之上。
一個踩著屋脊,伸平雙手,一步一步的來回走著。
“師父說,五哥以后就可以像三哥一樣出谷歷練了,等再過幾年,五哥帶著九兒一起游歷江湖可好?”
一個悠閑的拿著酒,躺在脊梁之上,一口一口飲著。
“三哥曾說江湖之大,世間之事,當真情盡興。若有那日,我定帶著九兒周游山水,看盡世間繁華。”
“五哥,我會信以為真。”冷月停下步子。
“那我自當言出必行。”
云曄隨性的向空中拋去一壇子酒,不偏不倚的正好落在人腳前。“喝了它,當五哥替你明日踐行了。”
冷月搖頭,這五哥的功夫是越來越好了,彎腰拾起酒壇,走到人身旁,準備還了東西。
“可是我還不會……”
“扮了那么久男子,不會喝酒算怎么回事。若以后去了江湖,那還不一眼看穿?”
云曄不但未接,說著便將自己的壇子推了出去,那力道讓酒壇輕輕碰撞發出一聲悶響后,又接著推力彈了回來。“干了它!”
幾番猶豫后,冷月還是揭開蓋子,痛飲起來。
第二天醒來的冷月覺得頭疼欲裂,渾身難受。坐在床上,揉著太陽穴,卻怎么也想不起來昨晚到底是怎樣回來的。模糊的印象中,自己哼起了歌,好像從上面跌了下來,落入一個溫柔的懷抱。
一陣腳步聲響起。
“九師兄起來了嗎?時辰快到了,大師兄讓我來看看。”唯喏在門外扯著嗓子喊。
“來了,馬上。”
冷月趕緊起身收拾好東西,跟著人走出院子。
“師兄出門,給我帶冰糖葫蘆回來好不好?”
唯喏邊走邊說,聲音極小。
冷月以為這一路會很安靜的走到山門口,沒想到這個小師弟會跟自己討要冰糖葫蘆。
冷月在心里嘆出一口,再不喜,也畢竟還是孩子,以前的自己,不也是常常吵著爹娘要吃糖葫蘆嗎。
“嗯。有機會……”
“那師兄這次,是跟師傅一起出去玩嗎?”
唯喏見著冷月肯搭理自己,心里甭提有多高興,趕緊又找著話題問人。
原來凌煙的人,都還不知道自己將要拜師的事……
“恩。”冷月敷衍的擠出一個字。
冷月和唯喏一路問著答著,剛走到山門,恰巧師父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