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香連夜要去請王云,寶珠自忖嘔吐乃是有孕早期的正常情況,自己之前都從未犯過,今夜約是被夢境所迷,心緒紊亂,這才控制不住吐了出來,便攔著沒叫她去。
第二日起床時,寶珠便有些無精打采,可心中到底存著希望,雖然沒精神,寶珠還是面色如常的洗臉梳妝。
三個香也都心存擔憂,雖然面上也做出與平常一般無二的笑臉,但強顏歡笑同真心歡喜到底不同,寶珠一眼便看了出來。
其實就是她,又何嘗不是這樣呢。
接下來一天的焦躁等候,迎來的仍是失望。
蘇嬤嬤聞訊,擔憂不已,卻先來雪翠軒安慰寶珠道:“王妃娘娘不必擔心,殿下以前行軍打仗時,半年間杳無音訊的時候也不是沒有,后來也都平安歸來了。我們殿下吉人天相,不會有事的。倒是王妃您,如今是雙身子,可得千萬注意。”
寶珠點了點頭:“那是自然,嬤嬤放心,我雖擔心,卻不會不顧自己的身子的。”畢竟,若楊道濟……真有個萬一,這便是他最后的骨血。
這個念頭讓寶珠心頭一痛,可她如今是景王妃,是這一個王府的主心骨,她不能意氣用事。
她若亂了,王府也就亂了。
寶珠強忍心頭躁意,笑得沉穩大方:“蘇嬤嬤莫要憂心,許是那信使有事耽擱也未可知,咱們且等一等便是!
蘇嬤嬤點了點頭,見寶珠神色平靜,并無絲毫慌亂,還有余力來安撫自己,頓時心生佩服。
當初殿下要娶商戶女,她私心里并不愿意,即便殿下身體有疾,但她的殿下也是天底下最好的男兒,唯有最尊貴最聰慧最美麗的女子才能相配。那商戶女,美則美矣,卻身世卑微,才名不顯,更沒聽說過有什么過人之處,但那是殿下的意愿,她也就沒有說什么,如今看來,殿下的選擇還是對的。
每臨大事有靜氣,這商戶女,堪配殿下的正妻之位。
然而等到第三日,信使仍舊未至,寶珠心中十分焦躁了,一整天都翹首以待,只盼那送信的信使能出現在門外,風塵仆仆地說:“啟稟王妃娘娘,這是王爺的家書,請王妃娘娘收下后速寫回信,卑職明日一早便返回軍中!#@$&
可是,沒有,第四日第五日第六日,都沒有!
直到第十日,寶珠的預感成為了現實。
消息傳來的時候,寶珠正百無聊賴的翻看楊道濟之前的書信,雖然已經讀過一遍,但再看時,仍能發現很多有趣的點,比如楊道濟故意在一封信中寫了一首藏頭詩,連起來讀,竟是“甚念吾妻”,又比如,將一個多月中每一封信的開頭一個字取出來,連在一起,竟是一首詩:
“彼采葛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彼采蕭兮,一日不見,如三秋兮。%&(&
彼采艾兮,一日不見,如三歲兮!
后面多出來的六個字,是用第二月的前六天的信上湊的。
寶珠讀完不免失笑,楊道濟的算術一定不好,就不能找一首三十字的詩詞么,非要這么不倫不類的,用了三十六天。
這首詩寶珠知道,乃是詩經中王風的《采葛》篇,通篇只有一個意思,乃是一個男子在表達相思之情。
寓意很是直白,十分符合楊道濟只讀兵書的現實情況。
寶珠就抱著這些書信,讀了一遍又一遍,等到都快能背下來的時候,新的信件,還是沒有來。
第一個十天已經過去了。
然后,第二個十天也過去了,可楊道濟的信,始終沒有來。
漫長的二十天里,寶珠經歷了焦躁、絕望、冷漠……種種情緒之后,終于又回到了原來的波瀾不驚。
然而波瀾不驚不過是暴風雨前的平靜,寶珠也不知道,她在等待著什么。
或許是一個消息,或許是一個人,或許,是一具軀體。
然而,最后的結果竟然是——什么都沒有。
“王妃娘娘!”梅香急匆匆地走近寶珠,道:“西北張家傳來的消息,王爺同蘇將軍還有承恩公世子所在的先鋒軍,同瓦剌交戰之后,失蹤了……”
“什么?”寶珠驚得一下子站了起來。
早在楊道濟的信件遲遲不至的時候,寶珠從軍中得不到最新的消息,她便叫人去找了三叔,動用了葉家的關系,聯絡了素有“張萬羊”之稱的西北張家,打聽楊道濟的消息。
可西北距離京都太過遙遠,消息一來一回便耗時很久,且張家畢竟是商人,想要得知前線最新消息,不知又花了多少人力物力,沒想到,第一個得到的消息,竟是這樣的……
梅香心疼的扶住寶珠道:“張家的人說,蘇將軍張世子同王爺的軍隊遭遇了瓦剌后,曾打了一個大勝仗,后來便乘勝追擊,然后……便失去了消息,陛下那邊的主力軍中也在打探王爺的消息,只是茫茫草原,五萬人馬撒進其中,便如泥牛入海,一時半會還尋不到,有人說,有人說……”
“說什么?”
梅香艱難地道:“有人說,先鋒軍是中了瓦剌的埋伏,全軍覆沒了……不過,也有人說,先鋒軍可能是迷了路,在茫茫草原中出不來,所以才失去了聯絡!
寶珠點了點頭,只覺得心中一陣沉重,仿佛壓著一塊千斤巨石,沉甸甸的墜的生疼,又叫她坐立難安,滿心惶然。
第二日,宮里來了人,特地將最新戰報呈給了寶珠看——這可真真是開天辟地的頭一回。
消息無非還是那個消息,寶珠一點不驚訝,領旨謝恩后,便將那女官打發了回去。
坤寧宮中,皇后娘娘一臉喜色,望著復旨的宴柳道:“景王妃得知了這個消息后,是何反應?”
“景王妃倒是鎮定,面上并未有驚慌之色,不過奴婢瞧著她臉色不好,眼圈烏青,好似夜不能寐!毖缌阑屎竽锬锵肼犑裁矗且杂^察的十分仔細。
皇后聽說景王妃一臉憔悴,果然心情更好,道:“那葉氏想必早已得知了景王失蹤的消息,這才心焦難眠,憔悴不堪?上Я耍@次的消息不過是失蹤,若是……”
“娘娘慎言,隔墻有耳啊。”宴柳提醒了一聲,皇后卻笑道:“怕什么,如今陛下不在京都,這宮中之事,還不是都由本宮做主?本宮倒是要看看,哪個敢出來跟本宮作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