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就算這王府中佳麗三千,已享受過花開的她,想必也有足夠的勇氣可以在寒冷的夜里自己取暖。
總比上一世她黃粱夢碎至死孤清的強些。
寶珠舒服地靠在涼枕上,拿著一本書看著的津津有味。
若說整個京都,誰過的最愜意,寶珠敢稱第二恐怕都無人敢稱第一。
景王府方才開府,人事極為簡單,且又有蘇嬤嬤全權料理雜務,寶珠近來被人照顧的無微不至,簡直無所事事,每天需要做的事情,無非就是吃和睡。
兼且上一次深入交談之后,蘇嬤嬤好似有些松動,飲食上對寶珠限制的沒那么嚴了,雖然還未達到寶珠的理想狀態,但也比她的認命狀態時要好的多。
她又不愛其他的消遣,沒事了就看看書,抑或是趁著天氣晴好便去散散步,每天優哉游哉的,活似陸地神仙。
俗話說,吃水不忘挖井人,寶珠吃著精心制作的小點,喝著香甜可口的參茶,坐在涼亭之中吹著清風賞著花黃,便想起了楊道濟。
也不知現在他到了什么地方,在做什么,可有危險?
她以前也不曾掛記過楊道濟,可如今卻忽然牽腸掛肚起來,圓房果然害人不淺。
她本逍遙自在,如今卻患得患失,更可怕的是,她還挺樂在其中。
有一回她甚至還從書房里拿了西北地形圖進行研究,當然什么也沒研究出來,她既未看過兵書,也沒有帶兵打仗,那些地圖看著眼暈,寶珠索性扔了不看。
那就寫一封信吧。
寶珠想,雖然這信一時半會還寄不出去,但先寫上,萬一有了途徑,就可以直接送出去了。#@$&
然而古話誠不我氣欺,想的容易做的難,寶珠回到書房提起筆,卻不知道該寫點什么。
她同楊道濟不算熟,大婚之后,楊道濟便日日忙碌,兩人甚少有坐在一起閑聊的機會,而之前楊道濟那一場匆匆回還,真論起來,兩人待在床上的時間是最長的,其他時候,也不過是寥寥數語,至于如今提起筆來,不管寫點什么,寶珠都覺得刻意。
于是,什么也沒寫成。
不過,寶珠的信雖然沒有成行,但楊道濟的信卻在一個多月后送了回來。
寶珠望著梅香手中捧著的木匣,有些瞠目結舌,“這么多!”%&(&
是的,楊道濟寫了一匣子的信。
每天寫一封,恰好三十張。
三十封信,張張寫的密密麻麻,厚厚的一沓子,都是無聲傾訴的相思。
寶珠望著一沓子厚實的信件,心中說不上是什么滋味,有些歡喜又有些惆悵。
她一張張地翻開來,按著順序細細地看。
只見那些信按照時間進行排序,有時一天的也不是同一時間寫就,對于北征,楊道濟好似一個游離的局外人,涉及到戰事的不過寥寥數筆,反而關于奇情美景,他著墨最多。
只是行軍途中,到底也沒什么條件,信紙上偶有污漬,楊道濟也未廢棄,就這么混做一堆,張牙舞爪地送了回來。
寶珠也不覺得嫌棄,她慢慢地看著,將那些發皺的細細撫平,臟污的輕輕擦拭,讀一張便料理一張,小心珍貴的樣子,好似捧著價值千金的孤本。
到后來,文字之外還有配圖,雖然都只是簡單的勾勒幾筆,但那些景物都似活過來一般,在寶珠的眼前活靈活現,讓她竟有些神往。
萬沒想到以戰功聞名的楊道濟,竟也有這樣的文采。
還有些行軍瑣事,在楊道濟的筆下,竟然生動又詼諧,仿佛枯燥的行軍途中,真的充滿了樂趣一般,寶珠讀的時候忍不住掩唇輕笑,可笑完之后,心底又是一片哀傷。
楊道濟戰功卓著,素來是做將軍統帥的料,然而如今大軍出征,這一場必將功勛卓著的戰役中,他卻只是個負責糧草的無名之卒,這對自小便是“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的熱血男兒難說,不啻折辱,想來,他的心情也是不好吧。
若不然,也不能這么有閑情逸致的與她寫這些閑散家常式的書信,種種寄情山水,都是對現實中苦悶的映射,信中越是舉重若輕,楊道濟的心中想必就越是郁郁寡歡。
她有些心疼。
皇帝對親生兒子這般打壓,是為何呢?
寶珠想不明白,難道皇帝是怕楊道濟功高震主?
這在一般權臣來說,的確很有可能,但楊道濟是皇帝的嫡長子,日后武朝名正言順的繼承人,皇帝卻好像沒有將他當做儲君來培養,反而對皇后所出的燕王十分器重,不僅延請名師進行教導,種種跡象,都是為他日后繼承大位在提前鋪路,譬如這次的北征。
這太不正常了。
因為楊道濟在皇帝面前也并不是不得寵,就寶珠看來,皇帝甚至還有些偏寵楊道濟的,可偏寵是真,不寵也是真,皇帝的心思,真是難以捉摸。
寶珠回想,上一世里,楊道濟的儲君之位好似也來的十分曲折不易,如此看來,皇帝待楊道濟還是不行,皇帝真正愛重的,仍是楊道業。
可依照楊道濟的性子,他是不會讓的,而作為楊道濟的王妃,寶珠想,她應該幫助他。
雖然她人微言輕影響不了大局,但她可以做別的,比如一朵解語花,慰他相思之苦,酬他白頭之約,當能叫他開懷片刻。
于是寶珠開始寫回信。
之前難以下筆的境況再未出現,因為那一匣子信,寶珠仿佛同楊道濟有了交流的渠道,他既然寫軍中瑣事,她便也寫點府中雜談,尤其是關于王府的布置和改造上,寶珠寫的最多,成書之時,竟也有了厚厚一沓,讓寶珠自己都驚嘆不已。
她竟也有下筆如有神的時候。
不知是否因為得到了寶珠回信的鼓勵,之后楊道濟的信件便頻繁了不少,基本維持在十天一匣子的頻率。
那時候蘇夢霆的先鋒軍已經同瓦剌短兵相接,楊道濟的信中略有提及后便一筆帶過,他寫的最多的,還是趣聞瑣事,仿佛那些金戈鐵馬和血肉相博,都只是微不足道的陪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