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若芳不小心撞了自己的親娘,驚了一下之后便有恃無恐,上前拉著刁氏的胳膊道:“娘,芳兒正要去找您!芳兒那里的冰用完了,叫人去取,竟說冰窖之中沒有冰了!娘你快想想辦法,我那屋子都快熱死了,坐也不舒服臥也不舒服,別說寫字讀書了,就是睡都睡不著,這可怎么辦!”
刁氏聽著秦若芳的抱怨,只覺得腦門上一股邪火突突直冒,可她到底舍不得責備女兒,只咬牙道:“都怪你爹,我們這就找他去!”
秦若芳不明所以,點了點頭便也跟著一起去了,熟料母女二人到得前院書房門前,卻聽見一陣男女調笑之聲,從書房之中傳了出來。
“……爺,您輕點……唔,昨晚,可累死人家了,人家的腰現在還酸呢……”
緊接著一個膩死人的男聲笑道:“……我的小美人,昨晚你不是還纏著爺么,今兒就忘了?”
刁氏額角的青筋猛跳了一下,聽著里頭的污言穢語,連女兒在身邊都忘了,直接一腳踹開了虛掩的門,憤憤地沖了進去。
秦若芳呆在當地。
撞見了父親的風流事,她身為女兒自然是該回避的,但強烈的好奇心又叫她腳下生根一般舍不得挪動分毫。
她又不進去,就在外頭聽一聽,應該無礙吧?
秦若芳自欺欺人地找了個理由,站在門外一動不動。
屋里很快傳來了刁氏怒罵、女子驚呼哭喊和男子喝罵的聲音,隨后只聽一陣稀里嘩啦的動靜,一個衣衫不整的小丫鬟掩著臉跑了出來,再就聽刁氏在里頭罵道:“好一個紅袖添香夜讀書,原來老爺所謂的‘用功’便是這樣用的,虧你有臉說!”
秦若芳只聽她爹理直氣壯地道:“放肆!刁氏,你的《女戒》讀到狗肚子里去了?身為主母,理當為夫分憂,你不思為夫納妾,還敢故意擾亂,這般妒恨不能容人,看我不休了你!”
秦若芳目瞪口呆,這還是她那溫文爾雅老成持重的父親嗎?
秦通話一出口,屋里刁氏也懵了懵,旋即爆發出更大的憤怒:“秦通!你以為你是誰?休了我!好,你休!我看你休了我,你們秦家的名聲還要不要!你以為你現在還是閣老之子,秦家還是門庭如市嗎?醒醒吧,睜開你的狗眼看看,現在的京都,誰還認識你秦通!哼,還要休了老娘,若沒了老娘辛苦操持,你們秦家連飯都吃不上,你還能在這里同小丫頭打情罵俏?!別做夢了!”#@$&
秦通一聽,頓時惱羞成怒。
天上地下的落差早就叫他滿心煩悶,出的府去,再無人與他湊巧相遇再一道把酒言歡,甚至他主動去找一些昔年舊好,也每每被人拒之門外,種種難堪,無以言表,如今不過是苦中作樂在家中找小丫頭紓解一二,一向順從的妻子竟這般不管不顧地鬧出來,真真是斯文掃地!
秦通瞪著眼睛道:“潑婦,你胡說什么?秦家何時靠你苦苦支撐了?你一內宅婦人,不過料理些后院瑣事,便這般居功自傲,夸夸其談,真是不知所謂!”
刁氏雙目赤紅,看著拿腔作勢的丈夫,恨得咬牙切齒:“秦通,你當你還是知州大人嗎?你現在不過是一個廢物,還鎮日花天酒地,動輒一擲千金!咱們大房一大家子人都要吃飯穿衣,可進項不過是渙兒那幾十兩銀子并祿米,夠干什么用?三弟雖升了官,做了都指揮,可父親做主給他分了家,如今咱們這一房不過是坐吃山空罷了,你卻仍舊大手大腳,一窖的冰,一聲不吭就送了人!咱們用什么?難道你以為咱們還有銀子去外面買冰用么!哼,況且,想攀上康王府,就憑幾車冰,你以為王爺會放在眼里嗎?”
秦通以前也是翩翩佳公子,父親位高權重,自己也年輕有為,因此自恃身份的很,最不齒諂媚上級,可如今老太爺一朝致仕,他也從上天眷顧變成了無人垂憐,百般無奈之下,才有了尋找靠山的念頭,無意中得知康王府儲冰不夠,秦通心下暗喜的同時,又要裝作不甚在意的樣子把冰獻出去,自忖也算是救人急難,很是磊落了,可刁氏幾句話,就戳破了他自欺欺人的謊言。%&(&
激怒之下,秦通忍不住伸出手,朝著刁氏便揮了過去。
“啪!”
一聲脆響后,刁氏捂著面頰,死死瞪著秦通,好半晌才梗著脖子,瘋了一樣撲向了秦通:“你竟然打我?你竟然打我!我跟你拼了,你這個禽獸!”
刁氏手腳并用,又是踢又是踹,不管不顧的模樣,直如瘋魔一般。
秦通或許會對那些端茶送水的小丫頭憐香惜玉,但對著為自己生兒育女的結發妻子,他動起手來卻一點不含糊。
秦若芳站在屋外,只聽里頭傳來更加激烈的咒罵、碰撞與廝打的聲音,頓時嚇得花容失色,仿佛那漆黑的門洞后藏著什么嗜人的妖魔一般,叫她再也站不住,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又一步……正要轉身而逃,卻不想后背撞上了什么東西,秦若芳嚇了一跳,回頭一看,只見哥哥秦之渙僵著身子,雙目呆滯地站在那里。
“哥……”秦若芳怯怯地喚了一聲,秦之渙卻理也不理,只是望著書房的方向,雙目幽冷。
秦若芳忍不住拉了拉秦之渙的袖子,再次喚道:“哥?咱們去找祖父祖母吧?”
沒想到秦之渙一把甩開了秦若芳的胳膊,面無表情地道:“不!”
秦之渙語調冰冷,秦若芳有些被嚇著了,就不敢再說,片刻后才聽秦之渙道:“你先回去吧,不要去找祖父祖母,不要告訴別人!
對著這樣從未見過的兄長,秦若芳有些害怕,更不敢反駁了,她點了點頭便轉身而去,將書房里傳來的各種嘶喊,遠遠地拋在了身后。
而秦之渙,則邁著沉重的步子,一步步走向那充滿了齷齪與喧囂、謾罵和傷害的房間,推門而入。
秦通正和刁氏打得難解難分,卻見兒子從門外走了進來,用一種沉默又冰冷的眼神看向自己,他頓時打了個機靈,掐著刁氏脖子的手慢慢的卸了力道,漸漸松開了手指。
刁氏趁機朝著秦通的臉上又抓了一把,將他本就生了三四道紅痕的臉上,再次抓出了幾道血印,這才軟到在地,邊哭邊罵道:“殺人啦,殺人啦!秦通你這個畜生,我為你生兒育女操持家務侍奉翁婆,你竟然要掐死我!”